四
2009年6月，LA的陽光讓人感覺十分溫暖。
雖然放假，王倩如一樣很忙，她對自己的博士論文要如何寫，充滿許多不知所云的問題。
（學位論文按照審核標準再分為學士論文、碩士論文及博士論文三種。論文撰寫除了可檢測出學生對於理論與實際相結合能力，並且是學校對於學生提出的論文進行考核，再確定是否授予學位的重要依據，也就是取得畢業文憑的重要環節之一。另外，在論文寫作過程中，指導老師與學生的交流互動，給予學生適時的幫助，提供另一層面的思維方向，更能激盪出不一樣的火花。發表在期刊上的論文，則形式較簡化，內容篇幅較少，但論文主體架構與學位論文並無太大差異。）
通常著作豐富的教授都不會留學生太久，要想早點畢業就要早點找教授開始作研究。
她在電腦裡打了幾行字：
二十世紀以來至今，結合了傳統定義藝術領域以外元素的多元藝術形式不斷出現，如常見的「科技藝術」（Technical Art），「數位藝術」（Digital Art）、「裝置藝術」（Installation Art）、「觀念藝術」（Conceptual Art）、「行為藝術 」、「生物藝術」等不勝枚舉。如此多樣的藝術形式隨著時間不斷的在挑戰藝術理論能夠定義的極限。關於藝術如何認定也已經成為開放式的問題……為了自己而念的價值，低估「心靈生活」的喜悅，過分強調謀生求職……藝術創作博士之必要性？藝術性研究應放在作品或論文？
她又翻起一旁厚厚的書，書上寫著：
西洋所謂的「藝術」（Art，拉丁文稱為Ars），大致與「技術」意義相近。從古希臘哲學家亞理斯多德（Aristotle）的：「藝術是自然的模仿」，看待模仿自然是一種技術。到十五、十六世紀文藝復興時代，仍把製作一件器物、一幢房屋、一尊雕像、一條船、一件衣服等工作所需的技術稱為「藝術」。
中國古文「藝」字也有多種解釋，《書經》：「純其藝黍稷」，《孟子》〈滕文公〉：「種藝五穀」《荀子》：「耕耘樹藝」，這些「藝」自有「種植」的意思。《禮記》樂記：「藝成而下」，《論語》〈庸也〉：「求也藝」，《史記》〈儒林傳〉：「能通一藝以上者」，此「藝」字有「技術」或「才能」之意。即使所謂「六藝——禮、樂、射、御、書、數」也與才藝或技術有關。
由上可知，藝術的定義，古代中外解釋不盡相同。現今對藝術的解釋有二種：廣義的是指：凡是含有技術與思慮的活動及其製作，皆謂之藝術，這和「技術」意義很近；狹義的藝術是指：凡含有審美的價值的活動及其活動的產物，而能表現出創作者的思想及情感，並予接觸者產生共感者，謂之藝術。後者似乎較合乎真正藝術的含意。
「論文從來沒有準備好的一天，資料也從沒有收集完的一天……」她的指導教授曾這樣對她說。
今早她媽也打電話給她，問她要不要回台灣。她也要她媽別常打電話，用MSN、Facebook、Skype……（當時還沒Line、WeChat等軟體）連絡就好，省錢又方便。可惜她媽總是學不會。也不是說學不會，是不想學或不習慣。
「又不是付不起錢。」她媽常如此說。
上了快半輩子的班，好不容易退休了，可不願意再花腦筋學習；她媽寧可打麻將時多多胡牌或自摸。
聽說打麻將可以預防老年癡呆。
她想起住附近的一位「北北（伯伯）」，退休沒兩年，就得了老年癡呆。他每天沒事做，只是看電視。也不知他是看電視還是望著電視發呆。她也有許多朋友向她抱怨說，父母得了老年癡呆，像個傻小孩兒，脾氣不小，還經常瞎胡鬧，他們做兒女的簡直是哭笑不得，都沒辦法了。還有的連家都找不著，他們做兒女的滿街找爹找娘。
她母親退休後，性情也慢慢轉變。少了點嚴厲之氣，多了點婆媽之味。她也常對王倩如說：「我看起來有那麼老嘛！」
市場有人叫她阿姨時，她就會高興的亂買東西。叫她阿桑時，她理都不理。
而父親更是悠閒。除了偶而打牌外，也養魚、種樹、花……寫寫文章……絲毫沒有當年的霸氣，像個慈祥的老者。
王倩如也很想回家探望父母，卻怕她媽幫她相親。
她還記得第一次回國……
那是台北一家有名的餐廳。她本想與父母親好好聚聚，吃些在國外吃不到的台灣料理。誰知來了個不速之客。那也是她第一次相親。
一番客套後，男的坐在她身旁。他姓潘，長相普通，身材普通；學歷與身家卻不普通。所以言談中讓她很不爽——相當臭屁。
她想起了鐘可凡。今年的冬天很冷。忘不了他把她摟在懷裡的感覺。
鐘可凡雖然也臭屁，卻讓人覺得他臭屁是應該的，不臭屁反而顯得做作。那姓潘的卻愛誇耀，臭屁的令人討厭。
她曾說過鐘可凡放屁很臭，他卻沒說過她放的屁如何。
飯後他約她去看電影。
「您最近工作很忙嗎？」王倩如問。
姓潘的搖搖頭：「我愛上班就上班……」
「您最近睡眠不足嗎？」王倩如打岔。
「還好。」姓潘的想了想，「每天都玩二十幾小時。」
「您身體好嗎？」
姓潘的大笑：「我是一夜七次郎！」
「剛剛有上廁所嗎？」
姓潘的望著王倩如：「為什麼？」
「難怪您的眼屎好大，嘴巴好臭！」王倩如輕輕的說。
那是王倩如平生第一次相親。
她媽常嘮叨：「我們年紀也大了，也只有妳這麼一個女兒……」
想當初她年輕時，父母千方百計的防止她交男朋友；如今卻巴不得她趕快嫁掉。也不就幾年的工夫。對年青年人而言，幾年好像很長；但對年長之人，卻似日月如梭。尤其是有兒女之人。
是歲月的錯還是人生突然加快腳步？父母臉上的皺紋怎會越來越深？白髮怎越來越多？才一年不見。
王倩如也很想回家探望父母，卻怕她媽幫她相親。
「請問妳是第一次相親嗎？」那是羅仝見她的第一句話。
「其實我朋友給我個忠告，相親時若沒有重大不滿，最好跟第一次相親的對象結婚。」羅仝也不顧王倩如有沒回答，一直說道，「根據我朋友相親多次的經驗，相親次數越多，對對方的滿意程度會越來越下降……因為每一次的相親會對下一次有更多的期待……我的一位好朋友最後不得已結婚了，卻覺得第一次相親的女孩最好……」
四周很安靜，王倩如靜靜地品著濃濃的咖啡。她一直是這樣。淡淡的，很淡。 羅仝卻一直說話。他還說個相親的笑話給王倩如聽：
女：「你有三房一廳嗎？」男：「沒有。」女：「你有TOYOTA嗎？」男：「沒有。」女人忽然站起來：「我有點事，先走了。」男人的喃喃自語：「我有獨棟別墅，為啥要住小公寓？我開著賓士，難道要換成日本車？」女人回眸一笑，相親繼續。
男：「我創業把別墅、車子全抵押了，現在一點現金都沒有了。」女人大怒：「我有好多事，先走了。」男：「還好後來拿到日本的天使基金，公司上市了。」
女轉身坐下相親繼續。男：「不過IT行業風起雲湧，股票跌破發行價，快要停盤了。」女一聲不吭，站起身。男：「幸好被微軟收購，有了幾億現金，可以支持我二次創業。」女人轉身媚笑：「你好壞啊，老是逗人家。」
這時，兩個穿白袍的醫生進來，氣喘吁吁：「你這小子又從醫院跑出來，趕快回去吃藥。」
其實羅仝這人很好玩，他與她也漸漸成為了好朋友。對她來說，羅仝算是帥。她第一眼對他的印象也很好，也與他的女朋友出去玩過幾次。
他家境不錯。家境不錯的人家才能嫌棄別人。羅仝的父母親不喜歡他的女朋友，只因為他女朋友曉莉只是他們公司的一位小職員。曉莉丰姿綽約，談吐大方。
「我知道他們很勢利眼。」羅仝常無奈的說，「但他們始終是我父母。」
王倩如也常感嘆的對他說她以前家教很嚴，如今卻不認為父母親是錯的。
「雖然很多事我不能自己選擇，」羅仝笑著說，「但我選擇做我自己。」
他們也常在線上聊天或偶而視訊。
忽然蘇珊珊聲音傳來：「出來吃中餐啦！」
Abby相當會料理，尤其是日本料理。Abby曾有位交往一年多的日本男友。有時假日她大小姐心情好的話，會料理一堆的菜。
「提到日本料理時，許多人會聯想到壽司、生魚片，或是擺設非常精緻，有如藝術的懷石料理。但對許多日本人來說，日本料理是日常的傳統飲食。」Abby邊吃邊道，「有人曾評價說：西方飲食最重營養；日本飲食最重外觀；中國飲食最重口味，所以和中國飲食比較起來日本料理偏向清淡……日本料理其中一項特色是生食，任何食物如：鮪魚、鮭魚、河豚、章魚、牛肉、雞、雞蛋都可以生食入菜。」
Abby對著王倩如道：「我知道妳不吃生食，所以今天沒準備。」
王倩如對她微微一笑：「妳們可以吃啊！」
「算了吧。」Abby笑道，「省得妳又把我們沒吃完的生魚片拿去煎焦了……」
「別浪費嘛。」
「知道妳是賢妻良母啦，但煮熟就好，幹嘛煮焦掉！」蘇珊珊似笑非笑。
「我最近好像胖了。」Abby摸摸自己的腰。
「我才要減肥呢！」蘇珊珊望向王倩如，「妳最好了，怎麼吃都不會胖。」
王倩如微笑不語。
「人家是天生麗質，不像我們不管怎麼努力保養，喝了西北風還是一樣會胖。」
「人比人氣死人。」
王倩如也習慣她們的揶揄，只在一旁「陪笑」。她們又聊起了化妝品。
「……我覺得妝效很讚，各色的唇蜜中都有許多細細的亮片，炫光效果很好，擦上去嘴唇真的晶晶亮亮的，可以創造很棒玻璃唇妝。最吸引我的其實是它的價錢……」Abby侃侃而談，「而且它榮獲化妝品優良廠商，所以我想成份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如果妳會怕成份不好的話，就注意一下吃東西時先把唇蜜抹掉，免得吃太多下去，吃東西完再補就好了。」
「我被那個毛茸茸的粉撲吸引了……亮晶晶的粉真的比較適合用在party妝上，去pub用這個亮蜜粉打在身上臉上也很適合……」蘇珊珊興奮的說，「可是平常用的話就太耀眼了，所以我最近都是把亮粉輕輕打在T字部位及笑肌上；因為這樣子臉部輪廓看起來比較挺，珠光粉跟腮紅一起打在笑肌上可以讓臉部紅潤有光澤。但如果不小心粉撲得太多要記得用餘粉刷刷掉，這樣臉部才會亮得很自然。」
Abby拿起平板電腦，用手指點了點：「《金融世界》根據世界名牌認定標準（品牌大全的領導力、生存力、市場力、輻射力、趨勢力、支持力、保護力）評出了世界最強品牌大全，發表了《世界最有價值的品牌大全評價報告》。該報告披露了27個世界名牌化妝品品牌大全。其中美國品牌大全13個：雅芳（Avon）、雅詩蘭黛（Este’e Lander）、倩碧（Clinique）、玉蘭油（Oil am Ulan）、強生（Joh o am Joh on）、露華儂（RevLon）、美寶蓮（Maybelline）、伊麗莎白·雅頓（Eilzabeth Arden）、潘婷（Penten）、海飛絲（Head am houlders）、高露潔（Colgare）、佳潔士（Cret）、尤特白（Ultra rite）。法國品牌大全6個：歐萊雅（L’oreal）、夏奈爾（Chanel）、蘭蔻（Lancome）、聖羅蘭（YSL）、克裏斯汀˙迪奧（Christia Dior）、歌雯琪（Givenchy）。英國品牌大全3個：旁氏（Ponds）、凡士林（Vasekine）、克萊倫絲（Chri ）。德國品牌大全3個：妮維雅（Nivea）、威娜（Wella）、花牌（Fa）。日本品牌大全2個：資生堂（Shiaeibo）、花王（Kao）。」
「我看看。」蘇珊珊將平板電腦拿了過去。看完後她又搜尋了一下：「妳知道嗎，原來最早有關使用化妝品的考古學證據被發現於公元前4000年的古埃及。公元5世紀時，埃及在許多宗教場合使用香膏、香木焚香，同時也用芳香產品混合油脂，塗在人身上去朝聖，或塗於屍體上作防腐用。古希臘人與古羅馬人也使用化妝品。在古羅馬與古希臘人使用的化妝品中含有水銀。」
Abby與王倩如也一起看了平板電腦上的文字：
西方世界的化妝品盛行，始於十七世紀，最初目的在於天花痊癒女性病人，用來遮掩臉上疤痕。十八世紀，維多利亞女王曾公開宣稱，認為使用化妝品是不禮貌的。使用化妝品的行為被視為粗俗行徑，只有戲子和妓女才會使用。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化妝品已在西方社會被普遍應用（儘管在納粹德國被禁止）。化妝品歷史上的其他顯著事件可以參見文後的外部連結。
在中國，晉代張華《博物誌》載有「紂燒鉛作粉」，以之塗面美容。胡粉（鹼式碳酸鉛）曾被后妃拿來美化臉部，稱為宮粉。後唐《中華古今註》關於胭脂的記載有：「起自紂，以紅蘭花汁凝成」。由於產於燕國，又稱為燕脂。漢武帝時，匈奴人有悲歌，「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亡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關於口紅，有「脣脂以丹作之，象脣赤也」。東漢班固撰《漢書》中，有畫眉的記載。在北魏賈思勰著《齊民要術》中，記載了「作香粉惟多著丁香於粉盒中，自然芬馥」。清代宮廷中，曾用中藥防治脫髮，用香皂製品進行沐浴。
在日本，藝妓們用碾碎的紅花花瓣做成口紅，塗抹眉毛、眼線和嘴唇，同時用一種比相撲力士用的髮蠟更軟的蠟充當粉底；白色的顏料和粉用來塗面部和背部，胭脂用來勾勒眼窩和鼻子。在歌舞伎（藝妓學徒）的出師典禮上，她們用黑色燃料把牙齒塗黑。
目前，化妝品的大部分市場份額已被為數不多的跨國公司佔領，這些公司往往起源於二十世紀上中葉。截至二零零五年，化妝品工業已被少數跨國企業所壟斷，這些企業都濫觴於二十世紀初。在這些跨國寡頭當中，歷時最久、規模最大的是法國人尤金·舒爾勒於一九零九年創立的歐萊雅（L'Oréal），當時名為法國無害染髮公司，目前該企業的股東為Liliane Bettencourt 27.5%, Nestlé 26.4%,以及 46.1%的公眾流通股股東。在一九一零年代，American trio Elizabeth Arden, Helena Rubinstein以及Max Factor等企業為市場的開拓做出了實質性的貢獻，這幾家企業確立了在化妝品市場的寡頭地位，此後，Revlon和Estée Lauder於二戰前後加入了他們的行列。一些化妝品企業在進行廣告宣傳時的一些作為被人們詬病。
王倩如想起鐘可凡不喜歡女人化妝。他說男人喜歡女人漂亮是事實。但化了妝是否就等於漂亮？一般來說，男人為何不用化妝？真實才是最美的，無論內外。
鐘可凡知道廖正風非常喜歡王倩如，所以常常刻意的避開她。
有巧合才有故事。
那天下著大雨，他與她在博物館一樓的美學咖啡餐廳門口相遇，兩人都沒傘，等雨停。兩人相視一笑。
「今年有信心得獎嗎？」王倩如尋找話題，希望能跟這位仰慕已久的學長聊聊。
「藝術是很主觀的。」鐘可凡發出陽光般的笑容，「能否得獎，也是要看運氣。畫得比我好的人很多。畢竟幾個評審的眼光，不代表全世界人的眼光。而且會想要當評審的人，表示他的主觀意識很強。」
「主觀意識很強不好嗎？」王倩如有點疑惑。
「不容易再進步了。」鐘可凡悠悠的說。
王倩如默默思考。
「科技的進步，不代表人類內心的進步。」鐘可凡緩緩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突破成見也是一種超越。可惜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死後成名的藝術家很多……」王倩如有感而發，「難道如今的人也是如此不長進？」
鐘可凡哈哈一笑：「再回咖啡餐廳裡坐坐？」
鐘可凡不喜歡喝咖啡，喜歡喝茶。尤其喜歡喝普洱茶。王倩如喜歡喝藍山。藍山是較受一般大眾歡迎的咖啡，產於中美洲牙買加、西印度群島，擁有香醇、苦中略帶甘甜 、柔潤順口的特性，而且稍微帶有酸味，能讓味覺感官更為靈敏，品嚐出其獨特的滋味……
「『為人生而藝術』和『為藝術而藝術』，是一直以來爭辯不休的題目，但我相信為名利而藝術的人很多。人類歷史越長久，累積的已故藝術家越多，而新進藝術家更如天星海沙……許多人『先顧八肚再顧佛祖』……」鐘可凡喝口茶，「科幻小說家張系國在一篇小說中描述：未來人類可以換掉身體，一位藝術家『輪迴』了幾世，一心想嚐一嚐『死後成名』的甜蜜，可是他的作品在他幾生中仍是無人青睞，最後他決定『氣化（人間蒸發）』自己，一了百了。」
「世界上最昂貴的十幅畫，梵谷就有三幅名列其中。」王倩如低聲道，「梵谷生前只賣過一幅畫，日子非常困苦，要靠弟弟的幫助才能過活……畢卡索生前就有名，畫作超賣錢的。」
「余光中曾描述梵谷：生前沒人看得起，死後沒人買得起。每年從藝術學校畢業的學生有多少？最後能有點名堂有幾個？莫札特生前活得很淒涼，到去世時都沒有人收屍，他的屍體到現在找不到。可是他的作品經典，數一數二，創作精力非常旺盛，一生有五千首作品。」鐘可凡嘆了一口氣，「一般來講，藝術家走的路是寂寞的……村上隆認為，藝術家真正的戰場不在身前，而在死後。」
雨漸漸轉小，景物也慢慢清晰。
「別問我是怎麼想的，我也很矛盾。」鐘可凡笑了笑，「我們也都還年輕，可以逐步探索答案。雨停了，我先走了。」
王倩如還沒回過神時，鐘可凡已經買完單走人。
「又發什麼呆？」蘇珊珊大聲叫。
「想論文。」王倩如諂笑。
「真的嗎？」Abby獰笑，「聽珊珊說妳遇到了舊日情人？」
「應該認錯人了。」王倩如輕聲道，「別一直說我，妳跟他呢？」
「沒了。」Abby淡淡的道，「那天喝醉，跟她朋友上床了。」
「妳厚！」
「別說教。」Abby求饒，「下午我們三姐妹一起去happy！」
「好久沒一起出去了！」蘇珊珊高興叫道。
LA的陽光依舊讓人感覺十分溫暖，卻溫暖不了她的心。
巴黎有一大一小的中國城，大中國城就在十三區，小中國城在城北的Belleville。以十三區最具規模，大中國城就在十三區的Porte de Choisy及Porte d'Ivry地鐵站，上面的Choisy及d Ivry兩條街道上，一直擴展到Tolbiac並繼續延伸至Italie廣場。這裡的華人包括中國人（以廣東人、潮州人、溫州人最多）、越南人、高棉人、寮國人等等和階的共處。四周高樓林立，在花園或大廈廣場上，每天早上都有一群群華人打著太極，在小花園裡聳立一座華人參與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勞工及戰士紀念碑。
大中國城中有大商場、亞洲雜貨商店、餐飲業、服裝店、唱片店、免稅店、肉店、廟宇祠堂或華人天主堂等等，包容萬象應有盡有；成千上萬的華人們在此生活及工作，形成一種巴黎獨特格調，是別處所找不到的氣氛。
眾多中國城的大餐廳都在奧林匹克平台上，也就是從「小」陳氏超市旁樓梯上，有商店廊街，平台上系列飛角建築商店、咖啡廳及餐廳，是中國城的另一個天地。
這天，剛來法國沒多久的廖正風來這裡的一間餐廳吃中餐。他發現對面桌有個法國女郎常有意無意地盯著他看。這法國女郎有一頭飄逸的黑色長髮，戴著一副墨色的太陽眼鏡。
他因為不記得自己曾見過她，便自顧自地吃著，但隨即她卻站起身走向他，喊他的名字。
「你是Wind吧？」
他抬起頭，再一次端詳她的臉，但不管怎麼看，就是不覺得眼熟。她看上去相當亮麗顯眼，倘若見過，按理說是會認得才對。再說他才剛來法國，就算是在學校，能喊得出他名字的人也並不多。
「我能不能坐下，還是待會兒有人會來？」
他雖有些不解，但仍然搖頭示意：「請坐吧！」
於是她便大剌剌地拉出椅子，在他的對面坐下，從太陽眼鏡後面直盯著他，然後又將視線轉向他的盤子。
「看起來很好吃嘛！」
「這是廣東炒麵。」廖正風微微一笑，「我們認識嗎？」
「能不能也幫我叫一盤？」法國女郎也對他抱以微笑，「上一次不是在學校有見過？」
他盯著她的臉。她摘下太陽眼鏡。他這才想起來。原來是大學一年級的一位女同學，曾經來請問他的指導教授一些問題，他當時也在場，也互相介紹過。只是她現在髮型全變了個樣，又戴個墨鏡，所以一下子認不出來。
「我叫Diamanta。」她怕他不記得她的名字。
「廣東炒麵？」
「什麼？」
「妳要我幫妳點廣東炒麵？」
兩人相視一笑。
Diamanta很優雅。如果一個女人沒有美貌，做到優雅，便能超越美麗；有了美貌，做到優雅，美麗才能歷久彌堅。
提到優雅，再沒有比法國女人，尤其是巴黎女人更有資格詮釋的了！可可香奈兒、凱薩琳丹妮芙、蘇菲瑪索、茱麗葉畢諾許、艾曼紐琵雅……全世界的女人都羨慕巴黎女人！為什麼她們的裝扮就是如此優雅？為什麼她們一舉一動都那麼時尚、迷人又知性？為什麼她們坐擁美食還能享受苗條的身材？為什麼她們永遠不會老？
「藝術品是人類創作的行為，或這行為所產生的有形的物體。藝術史則是對特定的藝術品所作的理智的及學術的研究，基本上是一門人文學科。通常藝術史只研究空間藝術或造形藝術，如建築、雕刻及繪畫、書法，而不探討文學、音樂、電影、戲劇、舞蹈，但不忽略這些藝術形式與空間藝術的關聯。藝術史的任務是在分析及詮釋藝術作品。對於作品的材料、手法、藝術家、產生的時間及地點、意義或功能都要注意。因此藝術史學還要探討藝術作品的流派、時代及文化背景，甚至作品與屬於同一流派、時代、及文化背景的藝術作品之間的關係，但也不能忘卻個別藝術作品所具有的審美上的特質。」Diamanta說著早上教授所說的，「藝術史的研究範圍包括建築、雕刻、繪畫、工藝、書法、篆刻等藝術種類的歷史，涉及藝術家、藝術品、藝術理論、藝術思潮和藝術流派等各方面，同時和考古學、文化史、民族學、民俗學有交叉關係。藝術史需要哲學、美學、美術理論的指導，並涉及藝術批評，但它是以具體作品闡明藝術的發展為主，與專業的哲學、美學、藝術理論及藝術批評有所區隔。由於藝術史的學習，涵蓋了藝術欣賞應具有的主要藝術知識，所以本『藝術欣賞』的課程架構以『藝術史』為基礎。」Diamanta頓了頓，「你認為呢？」
「妳這句『你認為呢』我可以講到明年情人節了。」廖正風吃下最後一口廣東炒麵。
「如果你沒事的話，我有的是時間。」
法國人愛聊天，愛美食，可以花上兩個小時吃早餐，三個小時吃中餐與晚餐。
「為什麼問我？」
「我的教授很欣賞你。」
廖正風啞然失笑：「妳怎麼知道？」
「女人的直覺。」Diamanta嬌笑。
他眼前的她像是迎接春天到來的初生之犢一樣，從體內洋溢出一股鮮活的生命力。那對眸子仿佛是個獨立的個體似的滴溜溜地轉來轉去。他已經有好一段日子不曾見過如此生動的表情了，他忘神地凝視著她的臉。
「我漂亮嗎？」她直視著他。
廖正風挑眉道：「水中的魚兒會被妳的美麗所吸引，看得發呆，都忘了游泳，以至沉入水底。」
Diamanta嫣然一笑，用普通話道：「只有沉魚沒有落雁？」
廖正風張大雙眼：「妳會說華語？」
「中國人會講法語，法國人不能會說華語嗎？」Diamant又是用國語講。
「可以啊。」廖正風賊笑道，「只是妳的中國話很難聽懂，到底是華語還是法語！」
「就像你的法語？」Diamanta也不甘示弱。
廖正風聽了哈哈大笑：「沒錯，沒錯，很多人只會批評別人，卻忘了自己也是如此不堪。」
「中國如今變得很開放了，是第二大經濟體，」Diamanta說，「在這種背景下，學習中文變得至關重要了。在商業界，在旅遊的時候，會說中國話能讓西方人更容易和中國人交朋友。」
廖正風暗忖：
以前，在法國大筆花錢的兩大群體還是美國和日本遊客。這種情景正在改變。今年暑期，法國旅遊業正在討好購買力旺盛的新主顧－－中國人。
不僅法國人到中國去做生意，中國的生意也到了法國。目前，每年有大約五十萬中國人訪問法國。旅遊業者預計，到二零二零年，中國訪客人數每年可達兩百萬。
隨著中國人收入的提高，中國的中産階級也有能力到國外消費了。
「學中文多久了？」
「自從我看了《馬可波羅行紀》（又稱《東方見聞錄》）後。」Diamanta狡黠一笑。
「難怪，難怪。」
「難怪什麼？我中國話講得真的很差嗎？」
廖正風只是詭異一笑，沒有回答。
她見廖正風像似在嘲笑她，別過臉，微微翹起了丹脣。
「難怪妳的華語比我的法語還好。」
Diamanta「哼」了一聲：「當然！」
廖正風仰天大笑。她默默的吃著廣東炒麵。他也興味十足地看著她吃。
「真的很好吃。」
廖正風「哼」了一聲：「當然！」
「什麼叫做『當個紳士呢？』」她吃了一口廣東炒麵，「能不能告訴我它的定義呀？」
「紳士就是做自己該做的，而不是做自己想做的。」
沉默了片刻。
「你真的這麼覺得？」
廖正風點點頭。
她又戴上黑色的太陽眼鏡，從鏡片後面盯著他：「我的中國話講得真的很差嗎？你該不會是撒謊吧？」
「可能的話，我盡量想做個老實人。但紳士就不是老實人。」
「是嗎？」Diamanta微笑，「你這人古怪的有趣。」
她又把太陽眼鏡摘下來，放在桌上，用一種窺探關著稀有動物的籠子似的眼神直盯著他。
「怎麼會？我很普通呀！像我這種人到處都有。」
服務生端來咖啡，放在他面前。不加糖、不加奶精，廖正風輕輕地啜了一口。
「果然是不加糖和奶精的人。」
「不喜歡甜的東西也有錯嗎？」
Diamanta抿嘴一笑：「你怎麼有辦法曬的這麼黑？不會喝純咖啡喝出來的吧？」
「我徒步旅行了好久！」廖正風笑了笑。
「你總是這樣一個人旅行嗎？」她托著腮說道，「你喜歡孤獨嗎？」
「沒有人喜歡孤獨。只是不想勉強交朋友，也不願失望。」廖正風瞇起雙眼，「或許一個人孤獨的旅行可以找回自我。」
「自我？失望？」
「別人也好，自己也好。」廖正風喝口咖啡，「人與人之間一旦相處，也許就會有另一個自己，那可能也是失望的來源。」
「我喜歡你講話的方式，好像蒙娜麗莎的微笑。」
「我像人妖嗎？」
Diamanta噗嗤一笑：「你從以前講話就是這種方式嗎？」
「也許吧！沒特別去注意。」
忽然一陣涼爽的風吹來，讓廖正風不經意想到：
第一次有人說他講話的方式與眾不同的是王倩如。
那天是一晚的纏綿，也是他表達對她的愛意的方式。
愛很奇怪，好像不知不覺中可以分很多種。就算是對自己心愛的人。愛的定義是要靠自己去體會，每個人是不一樣的，所能理解的也是不一樣；表達方式也很多……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
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
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
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這首元好問《摸魚兒》前有一段序：
乙丑歲（金章宗泰和五年，西元一二○五年）赴并州，道逢捕雁者，云：
「今旦獲一雁，殺之矣。其脫網者悲鳴不能去，竟自投於地而死。」
予因買得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為識，號曰雁丘。
時同行者多為賦詩，予亦有雁丘詞。舊所作無宮商（不協音律），今改定之。
他忽然又想起一首歌周華健與齊豫的《天下有情人》：
（合）愛怎麼做 怎麼錯 怎麼看 怎麼難 怎麼教人死生相隨
（合）愛是一種不能說只能嚐的滋味 試過以後不醉不歸
（合）等到紅顏憔悴 它卻依然如此完美 等到甚麼時候 我們才能夠體會
（合）愛是一朵六月天飄下來的雪花 還沒結果已經枯萎
（合）愛是一滴擦不乾 燒不完的眼淚 還沒凝固已經成灰
（合）等到情絲吐盡 它才出現那一回 等到紅塵殘碎 它才讓人雙宿雙飛
（合）啊……有誰懂得箇中滋味
（周）愛是迷迷糊糊天地初開的時候 那已經盛放的玫瑰
（齊）愛是踏破紅塵望穿秋水 只因為愛過的人不說後悔
（周）愛是一生一世一次一次的輪迴 不管在東南和西北
（齊）愛是一段一段一絲一絲的是非（合）教有情人再不能夠說再會
（合）愛是一朵六月天飄下來的雪花 還沒結果已經枯萎
（合）愛是一滴擦不乾 燒不完的眼淚 還沒凝固已經成灰
（合）等到情絲吐盡 它才出現那一回 等到紅塵殘碎 它才讓人雙宿雙飛
（合）啊…… 有誰懂得箇中滋味
（周）愛是迷迷糊糊天地初開的時候 那已經盛放的玫瑰
（齊）愛是踏破紅塵望穿秋水 只因為愛過的人不說後悔
（周）愛是一生一世一次一次的輪迴 不管在東南和西北
（齊）愛是一段一段一絲一絲的是非 教有情人再不能夠說再會
（周）愛是迷迷糊糊天地初開的時候 那已經盛放的玫瑰
（齊）愛是踏破紅塵望穿秋水 只因為愛過的人不說後悔
（周）愛是一生一世一次一次的輪迴 不管在東南和西北
（齊）愛是一段一段一絲一絲的是非（合）教有情人再不能夠說再會
「隨著油價高漲、歐元堅挺、通脹壓力加大以及全球經濟增速放緩，今年上半年法國經濟發展不盡如人意。」Diamanta改變話題，「2007年5月6日，尼古拉．薩科吉（法語：Nicolas Sarközy）奪得總統寶座。當時，許多人都認為，薩科吉是『法國政壇自戴高樂以來最偉大的人物』，並視他為『小拿破侖』，認為他必將把法國帶入一個『求變』時代。
但薩科吉執政一年來，成為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民意支持率下滑速度最快的總統。原因主要為經濟政策的失敗！最近，有關薩科吉執政滿意度的民調紛紛出爐，有59%的民眾認為薩科吉第一年的執政成績非常失敗，72%的民眾很不滿意薩科吉第一年的表現。民眾對薩科齊極為失望，因為他在選舉時提出與過去決裂的口號，讓民眾以為他要使法國現代化，同時尊重傳統價值。不料，執政第一年，薩科吉的私人生活、個人權力慾毫不掩飾地暴露在全民面前，對民眾最關切的經濟問題又沒有改革的魄力。」
「都是些呆子。不是呆子就是些變態的笨蛋。」廖正風不屑道，「想做官的人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垃圾。」
「你怎麼這樣說。」Diamanta反駁，「也有好的政治家。」
「所以我說百分之九十五。」
「跟我玩數字遊戲！」Diamanta佯嗔。
「國家機關。」廖正風想了想，「我當初也想試試在這麼一個既蠢又大的政府機關裏做事，看看自己究竟能爬到多高，能握有多大的權力。」
「聽起來好像是遊戲。」Diamantaa說道，「你沒有理想嗎？」
「每個人都會有理想，只是適不適合如今這樣的世界。」廖正風望著Diamanta，「理想需要現實來資助。尤其是我們學藝術的。」
「我還不曾見過像你這麼怪的人哩！」
「我是既沒用又任性，有的只是一點好奇心。想在這個大而冷酷的世界上試一試自己的能力而已。」
「很多人的人生並不是這樣子的。」
「So what？」廖正風聳聳肩，「聰明的人，一點就通。愚蠢的人如果一直愚蠢也沒什麼害處。最怕愚蠢又自以為聰明而執著的人，還會強詞奪理。因為是非對錯、理論真理，不是我們說了就算；它們是人類千萬年所累積下來的智慧。只有把自己的思維延伸到無限以致永恆，我們的生命才可以每天保持著更新。智慧就是文明，也可以讓我們不斷的進化……」
「等等我請你喝開胃酒，再繼續聊？」
「我怎能拒絕美女的邀請？」
六、七點的法國夏天，傍晚就跟大白天一樣亮。
夏天來到巴黎，傍晚五、六點開始，你在路邊的咖啡座好似看到一堆人帶著太陽眼鏡、一邊晒著太陽邊喝咖啡啊！ 顯然你一定沒真正看仔細，其實傍晚時分開始，餐廳或咖啡座上的巴黎人桌上有至少80%以上擺的是酒。
其實這是法國人生活裡很重要的一個習慣——餐前開胃酒（apéritif，也叫 apéro）。知名的法國作家Paul Morand曾說：「開胃酒是法國人的晚間禱告！」（L’apéritif, c’est la prière du soir des Français）彷彿一定得喝杯餐前酒，晚上才會美好完整。飯前和朋友家人喝杯小酒是法國人生活裡一種普遍習慣，90 %的法國人每個星期至少會喝一次餐前酒，尤其對巴黎人來說已經變成一種重要且有趣的社交活動和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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