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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0  

在那念經聲中,我含淚離開了那棟建築。午後灰濛濛的天光下,每樣東西都是灰色的。灰色的人群,灰色的街,灰色無枝葉的樹幹,灰色的天空。我的世界突然變成灰色的。單一的顏色,悲哀的縮影,寂寞的形式,荒蕪的精髓。連我的思想都脫離不了灰色。

更好,更好。你現在要輕扣天堂的大門。

門和窗都好像已經腐爛了,油漆怎也脫落了,灰色的牆也裂了縫,它們難道都已飽經風霜?這是我家嗎?多謝刮了一陣風,讓顏色恢復了短暫的正常,雖然它在狹窄和擁塞的裂縫中呻吟著。

 

不管是一一四七或一一七四,感覺都一樣,都是沒有人喜歡住的病房。只有躺在那床上的人,是我們關心的目標;只有躺在那床上的人的病情,是我們彼此的心情。穿白袍的人說:「只能給予支持性治療。」(無語問蒼天。)(也許每分每秒接近死亡的感覺,那等待的恐懼,你是清楚的感受到,但我們怎能想像。)

很多事物,要真正經歷過,才會有所感觸。人生是無法用想像的,只能自己親身參與感受其中的喜怒哀樂與悲歡離合和愛恨情仇、生離死別。(也許面對生離死別是穿白袍的人工作之一,對我們卻不是。)

 

「都說別哭,妳這樣我怎受得了?」她在我身旁不停抽抽噎噎,最後乾脆靠著我痛哭起來。我的淚,自在眼框中打轉,「我不喜歡在眾人面前掉眼淚。」

原則歸原則,流淚歸流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我不願想像你奄奄一息的離開。)

望著你的照片,我突然悲慟的難以名狀。我身上早已沒有一根虛榮的骨頭,只想放聲大哭。

 

散落的往事隨著你的離去,喚醒了我片段飛舞中的記憶,一幕幕又重現。

 

親切的微笑,佇著柺杖,豪爽的聲音,是我對你的第一印象。

跟你的情感,好像是上輩子就帶來的,這輩子再續緣。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沒有刻意強求。

還記得我們都喜歡喝無糖綠茶,常一起去談生意時,會將車停在路旁,我下車去買。

你總是那麼樣的相信人,對人無限的付出,卻沒有得到相同的回報。你總是笑笑的說:「沒關係。」

對於一般人來講,出個門、在公園散個步,是稀鬆平常、再自然不過的事,但一個階梯、一個門檻,都可使你寸步難行。(兩歲那年罹患小兒麻痺,你從此過著與柺杖、輪椅為伍的生活。)你的路是用柺杖走出來的,你對人的好,是從內心發出來的,在這爾虞我詐的社會中。

還記得我們中午常去吃的那家麵店,大家叫水餃吃,努力的剝著蒜頭的情景。如今麵店依舊,你容顏不再。

心痛的是,以後你不會再出現。我的生命中,不再有你。(也許在夢中,你會來找我聊天。)而那些與你在一起所發生的往事,我將一直回憶著,直到我們在聚首的那天。天堂也好,地獄也好。(如果我在地獄時,希望你也能來看我。)

走了,放下。回憶,留下。

你的靈魂,如今在做些什麼?

 

很想再聽你爽朗的笑聲,很想再見你不屈不撓的精神。記得我總是懶懶的不肯認真做事,你也不生氣,旁敲側擊的鼓勵我、激發我。我媽說:「你有這樣一位好老闆,是你上輩子修來的。」

當時的我只是傻笑,沒想到訣別的這天那麼快就來到。(你靠著游泳強身,克服小兒麻痺體質虛弱的殘障缺陷,成功走出癌症所帶來的死亡陰影,卻擺脫不了上天一再的捉弄。)(如今你解脫了嗎?)

醒來吧!我們再一起打拼!一起喝無糖綠茶。

 

記得你說過,以後賺錢,要帶我去各地漂泊,好好享受人生。這也許是你生平第一次說話不算話,但,我怎能怪你!你已經去了最美好的地方,享受我們所不知道的極樂生活。

我忘記最後見到你是哪一天?你還能嘻笑怒罵。不知道你最後到底跟我說了些什麼?只記得你的一句話一直在我腦海中低迴:

我一直把你當自己兄弟。

如今我只能對你說:

一路好走,總有一天,我們會再相聚。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鞠完躬後,我含淚離開了那棟像殯儀館的建築物(我怕我撐不下去了)。我過馬路時,沒有看兩邊,淚水早已讓我眼睛看不清楚,臉龐也淤積成一座傷心太平洋。我傻傻的跟著人群走,也不知道要走去何方?我的悲哀不是想像的,而是太真實了,真實的讓人無法對面。

空氣是苦澀的,淚水由鹹變淡,再由淡變苦。我在哪兒?怎麼人們都拿香在做起起跪跪的動作?而前方卻出現你告別式場中的照片。

灰色的景,灰色的一棟棟建築物,灰色的一輛輛汽機車。來往車輛排放的灰色廢氣中,風也討厭的吹著。風聲比往常聽得更清楚了。那風並不算大,但卻吹過身子四周,留下出奇鮮明的灰色軌跡。

自己點了一根菸,默默抽完。我抬頭望著天,天空為什麼還是灰色的?

 

後記:

他給我的第一印象除了親切的微笑和拐杖,還有「阿莎力」的聲音。也令我想起了鄭豐喜和《汪洋中的一條船》。那次面會後,我幸運的在他公司擔任IT

那時的我雖已年近而立,自己的事業卻一直沒順利過,也想轉換個跑道,重新出發。我會去他公司應徵,是因為家要搬到北投,剛好由網路上得知他公司要求的職業項目也符合我。而公司離我新家,只有約幾百公尺。這種種巧合,就是個緣。我與他的緣。可惜無份永遠。

   公司在一樓,是老闆所有。(這地方老闆後來賣了。)(我常經過且駐足回憶。奈何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長方形的空間,分成三個部份。前面是辦公室,中間是剪接與錄音室,後面是個約十坪大小的攝影棚。本來是一家傳播公司,以拍攝上市上櫃公司簡介為主。我上班時,他又企圖跨入室內設計這行的領域。

http://tony73.myweb.hinet.net/ty4a2.htm

當時有線電視專訪我當解說人

  

 

陌生是不會長久的。我很快的與「大哥(我們對他的暱稱,也是因為他在家中排行老大」和同事漸漸的打成一片。雖然我也算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但整個公司的氛圍就像個愉快的大家庭,讓人不想融入也難。他從不擺老闆架子,對人總是以禮相待,和藹可親。在做事方面我是任性的,他常與我溝通協調,使我有更多發揮的空間;做人方面我也常出錯,他卻大度包容,令我汗顏。我也常酒醉後鬱卒的不肯認真上班,他也不生氣,旁敲側擊的鼓勵我、激發我。

我媽說:「你有這樣一位好老闆,是你上輩子修來的。」

   當時的我只是傻笑。

 

劉基炎先生,民國五十三年次的他,兩歲那年罹患小兒麻痺,從此過著與柺杖、輪椅為伍的生活。由於從小行動不便,小學時常常被同學欺負,例如上學途中行經修路地段,施工單位架設一條木頭便橋,掛杖前進的他戰戰兢兢通行,但是調皮的同學總是故意搖晃木橋讓他跌倒,加上當年校園無障礙環境並不發達,種種困境讓他逐漸失去讀書的興趣。國小畢業就沒有繼續升學的他,到榮總技藝訓練班學習刻印,一度在士林中正路天橋下擺攤,後來也跟隨潮流賣起愛國獎券。直到他廿七歲那年,才經由補校取得高中學歷。

   民國七十七年愛國獎券停止發行,他也加入弱勢團體抗爭活動,在當時台北市社會局長的協助下,成立「友愛殘障福利協進會」,以弱勢的身分為弱勢團體發聲,替殘障者爭取殘障福利法修法等福利保障。

從事社會運動幾年間,他每天忙於處理各項行政工作,也讓他的身體健康拉警報,出現糖尿病等慢性疾病,所以十年前結婚後,他選擇離開熱愛的殘障福利工作,在家人朋友支持下,創立傳播公司,開創另一個生命轉機。

對於一般人來講,出個門、在公園散個步,是稀鬆平常、再自然不過的事,但一個階梯、一個門檻,都可使你寸步難行。你的路是用柺杖走出來的,你對人的好,是從內心發出來的,在這爾虞我詐的社會中。

 

劉基炎先生於民國八十一年傳播公司成立後,一開始承接三台節目,許多著名的鬼故事節目,都是由他帶頭做起。發展到最後,轉型為製作企業簡介,聯電、台灣大哥大等知名企業,都是他手中的客戶,也讓他從零開始,累積自己努力賺來的財富。

 

劉先生的生活慢慢歸於平淡,但一次意外的火花,再度激起他不服輸的個性。常年工作的辛勞和體質虛弱,使他不幸罹患癌症,醫生說他只有六個月生命。他憑著一股不服輸的個性,沒有向病魔低頭,靠著游泳強身,克服小兒麻痺體質虛弱的殘障缺陷,不但成功走出死亡陰影,更靠著毅力創立三家連鎖裝潢設計公司,並計畫開放加盟,提供更多殘障人士學習一技之長,增加獨立謀生機會。

他常笑著對我們說:「醫生說六個月,如今六年,老天奈我何?我多活一年便多賺一年。高興也是一天,煩惱也是一天,何不高高興興的迎向每一天?」

 

其實,當初寫這篇文章的同時,眼淚不聽話的一直流,一直想笑笑鎮定,怎知眼淚就是不爭氣流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 只是未到傷心處。

 

我只能想像那情景,那些插到你身體的管子和儀器已經都拔掉了。僅留你身上的一條管子,不知和什麼東西連結再一起,名義上說,留著一口氣,回到家裡了。因為當時我不在你身旁,只能想像。(生命和死亡在棉花和鮮血中暗中較勁,也許穿白袍的人在替你盡最後一點人間溫情。)

那幾天,我哭過一夜又一夜,舊相片,我翻過一頁又一頁,閉上眼,想起你的從前。我不願想像你奄奄一息的離開

大哥,外面又下雨了。也許你感覺不到,因為不知道你的世界是否無風無雨。也許你笑著看我們,說:「我現在比以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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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醉Ton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