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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需巨炮與刀弓,小小彈丸著偉功。磚石觸時還爆裂,千軍流血一溝紅。

 

        王學潛先生的這首七言絕句,讓我想起家嚴自傳中的一段(家君口述,鄙人撰寫

        我生於戰亂,長於戰亂。出生不久,七七抗戰爆發。那時我便回母親娘家──浙江龍游溪口鎮。因為父親是軍人的關係,只能隨部隊駐紮他地。

    在鄉下,大舅是地主,也是財主。大舅是留日醫生,抗戰時期,也從上海回到溪口。大舅住的房子是四外公蓋的。四外公當時是津浦鐵路委員長。蓋這房子是為了慶祝曾祖母八十大壽。這房子是用鋼筋混凝土蓋的二層樓洋房,光是客廳就能擺八十桌酒席。它就蓋在原來的老房子三合院的後面,同時還蓋了一個造紙廠及火柴廠來經營。

  當時治安非常壞,常有搶奪、擄人勒贖情事發生。為此我們遷到鄉下田庄中去。但由於大舅的名氣太大了,擄人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一天晚飯後,突然跑進來七八個彪形大漢,有的手中拿著大刀,有的手中拿著盒子鎗,他們大聲叫著把錢拿出來,還同時揮舞著大刀,嚇得我和弟弟都哭了起來。母親為了保護我們而有些許反抗,卻被土匪用大刀在背上狠狠地打了幾下。

    多少年過去了,這掛著紅絲綢的大刀及盒子鎗的土匪及搶掠的那幕,現在還深深的刻印在我腦海中。

    受了這次驚嚇,母親帶了我和弟弟去貴陽依靠父親。路途中碰到日機轟炸,酒瓶大的炸彈,不斷掉落在我們四周。有枚炸彈的落點離我們非常近。「轟隆」一聲,炸彈掉在池塘裏。我們運氣好,只身上蓋了厚厚一層泥沙。

 

    民國十三年貴陽淪陷時,父親花了很多人情,我們母子三人才能順利搭上軍用大卡車。那時的軍用大卡車是運貨物的。我們坐在貨物上面,搖搖晃晃,非常危險。此時貴陽城裏,已大火一片,炮聲連連。當時的大卡車,不是用汽油(抗戰時汽油非常難取得)而是用木炭;再加上逃難的人非常多,一天一夜才開了八公里。好不容易到了重慶沙坪壩。

  我到了重慶大學附小就讀。當時正是學運鬧得很兇的時候,所以也沒能好好的讀書。

  民國三十四年抗戰勝利。我們到民國三十六年才回到江蘇蘇州。當時我就讀省立實驗小學。民國三十八年因內戰,我們母子五人(當時已有二個弟弟一個妹妹),又回到龍游。我們住在姨丈家裏,父親隨政府到廣州。

  當時國軍戰敗,軍紀敗壞到極點;連百姓家裏東西,都予取予求。姨丈家裏的八仙桌都劈了,燒來取暖。

  共軍當時的口號是不拿人民一針一線。

       他們進龍游城時是半夜,外面下著雨。上半夜還零零落落地聽到鎗聲,到後半夜已非常寧靜。早上打開門,街道二面商店門前屋簷下坐滿共軍,身上的衣服有一半潮濕了,又非常寒冷,不擾民地靜靜坐著。當時我年紀雖還小,但這一幕到現在還沒有忘記。

  民國四十年父親的一個朋友在香港寫了一封信,要我們到香港。母親花了一根條子(黃金十兩)拿到路條,沿龍游到了廣州,又從廣州到深圳。當時廣州深圳還可自由通行。三天後,就封閉了,不再能自由通行。

  到了香港才知道父親在台灣。我們在香港油麻地住了半年後,臺灣的入境證才寄到。我們又花了二天一夜的時間坐輪船到台灣基隆,父親接我們到台南。

  我對戰爭感慨很深。記得念初一時寫了一篇文章,當時老師認為寫得很好,在升旗臺上朗讀。現在附在後面,留著紀念:

  戰爭!我憤恨戰爭,我咒詛戰爭。戰爭使我離開了美麗的故鄉,過著流浪的生活,四海漂泊,像一隻失了槳舵的小舟,在那兇猛的浪濤中漂流。

  八年抗戰,五年戡亂,在這漫長的歲月中,我親眼看見了千千萬萬的同胞,都死在那殺人不眨眼的侵略者的魔手下。

  我不知道人類為什麼要有戰爭?

  我不知道人類為什麼要自相殘殺?

  狗不吃狗,老虎不吃老虎——甚至那可惡的土狼,也要和牠的同族和平相處,但是「人」要仇恨「人」、「人」要殺「人」。

  「人」!「人」!人性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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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憂愁風雨悲幾族?千里爭戰萬民哭。

 處處敗垣圍故井,向來一一是家屋。

 挑燈揮劍醉酒無?孤墳野鬼向誰訴。

 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大地萬骨枯。

 

 

        我曾寫過篇文章,其中有一段

小趙一臉嚴肅:「我知道要開始了。」

那時候大家都很敏感,感覺戰爭隨時會發端。感覺就是那樣地自然發生,說不出原因。

下午五時,我看著手錶與海面,應該要交接了。

「看!那是什麼?」小趙手指著天空,對著身旁的我大聲喊著。

「敵方炮火!趕快通知指揮部!」我大喊。

「轟!」那從對岸而來,落在我們面前的砲彈,比想像中還要震撼,也正式揭開八二三炮戰的序幕。

最初一發砲彈射到,接下去更是不可收拾。砲彈如同下雨般的落下,沒多久通訊就斷了,我與小趙撤到碉堡後溝裡面時,煙霧已經瀰漫著整個天際,看不到任何事物,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

「轟隆!轟隆!」一連串震天動地的巨響,我們剛剛所在的碉堡在漫天沙塵碎石中,無奈且不情願的化為塵土。死亡的陰影罩著我與小趙。

「我們必須想辦法回營隊!」我大聲嘶吼。

「什麼?」砲聲讓我們無法交談,只能比手勢。

小趙點點頭,跟著我跑。隱約中看到個人影向我們奔來,是個通訊兵。我們無暇交談,只能一路的往營隊的方向衝。朦朧中,通訊兵的一隻鞋子落在我們面前——一隻遺留在紅塵中的鞋子,也是他唯一所剩下的。

我們連惋惜他的時間都沒有,憑著記憶中的方向摸黑繼續前進,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衝擊到我與小趙,迫使我倆分開。我不知失去了記憶多久,悲叫聲從不遠出傳來,小趙一直呼喊我的名字,使我不得不勉強振作。我拖著滿身是血,不斷罵髒話與嚎的小趙繼續向前行,再另一砲響聲中又失去了知覺。

那時候大金門只有兩個營,兩個加砲營,一個營十二門加砲。

 

此時的海風驀地變得溫柔恬靜吹向我與父親的懷裡

「不論是四十四萬四千四百多發,還是四十七萬九千多發,這樣的砲擊,對金門島而言,完全沒有死角,可以涵蓋每一寸表土。」父親瞇著飽經一世風霜的雙眼,望向遠方,不知他的焦距在哪?

「中共說什麼『無須五天,至多十天,即可攻下金門』,卻陷入『續打無力,不打又下不了台』的窘境。」

父親笑著,藏著憂鬱;我也笑著,笑得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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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炸彈也有好處

       鏗!鏗!鏗!一陣陣的打鐵聲從老街傳了出來。

在金門城明朝老街上,破舊的傳統閩南古厝排列成行,街尾的老洋樓,充滿異國風情的建築外觀,成了老街上獨特的一景。

一早起來,就有一大堆的阿兵哥,抱著各地撿來的炮彈,匯集整個連隊的訂單,好在回台探親時,作為餽贈親友的伴手禮。他們排著隊,老吳忙碌著。

當時以老吳的手藝,十五分鐘就能切割炮彈,並鍛鑄成一把鋒利的菜刀,總計一天可以鑄造二百把。

 

       人類之所以進步,是因為戰爭?因此發明了許多武器?

       人類學家馬林諾斯基(Bronislaw Malinowski)到巴布亞森林探勘,那時歐洲剛開始第一次世界大戰。他跟一個食人族聊天,談起歐洲正陷入戰火,對方好奇的問:「你們怎樣吃得下這麼多人肉?」他解釋歐洲人不吃人肉……食人族驚呆了,說:「那太野蠻了吧,不吃的話,殺來幹什麼?」

        一個美國人被食人族抓住食人族準備將他煮來吃。國人道:「你們好野蠻,因為吃人而殺人」食人族笑道:「你們才野蠻呢!不吃人還殺人!

        人類到底是進步還是退步?有了砲彈或更好的武器就是進步?還是為了殺更多的人?

        鄙人以為:自以為聰明的現代人,卻正是愚不可及,以為解脫了千年來自己所不明白的古訓,卻是一直循環在歷史與無知中;並由愚心帶動幹著破壞環境,毀滅自身的蠢事

        彈不會殺人,人類才會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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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醉Ton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