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舊金山屬於丘陵地形,道路上下起伏,如果車子開快一點,坐在車上有如在坐雲霄飛車般。這裡氣候冬暖夏涼,城郊盛產蔬菜、水果和花卉。旅遊業相當興盛。
位於舊金山市區的俄羅斯山(Russian Hill)上的Lombard 街上有一個很短的四十度陡坡,有八個急轉彎處。因為路面非常狹窄彎曲,車子只能前進,無法倒退。而在每個轉彎處都種滿鮮花,春夏時節百花齊放,美不勝收。
「早,媽咪。」張凡打個哈欠從樓上走下來。
「難得自己會起床。要上學時叫不醒,放假時卻很有精神喔。」他的媽媽寶川煮著早餐。
「當然。」他喝杯牛奶,「沒事那麼早起幹嘛?」
「唸書都不當一回事!」
「妳兒子我聰明啊。」張凡吃了片奶油土司。
「少來,等等又想去哪?」寶川回頭凝視著他。
「周老頭那。」
「別那麼沒禮貌。」
張凡邊走邊笑:「知道啦,晚上見!」
「蛋還沒煎好!」
「不吃了!」
「不親下媽咪?」
張凡早已不見人影。
舊金山的街道很美,不是整潔乾淨的美,是街道扭曲的自然美。
張凡騎著腳踏車,往中國城方向去。
中國城位於舊金山市市中心,數十條街連成一片,樓房一般二至三層,最高不超過五層。中國城內不僅有成百上千的店鋪餐館,還有公園、銀行、郵局、戲院、醫院、廟宇、會館、學校、書店、報館、華語廣播電臺、甚至還有反映華人移民史的蠟像館和博物館。
老一輩的中國人,多從事商業工作,講廣東話——家庭生活、衣著等各方面,迄今仍保留著中華民族傳統風俗習慣。年輕一代,知識界較多,多從事科研、教學工作,大多講普通話。
張凡來到中國城中的一家舊書店裡。
「臭小鬼又來煩老頭子啊。」店裡銀髮老漢,微笑的看著張凡。他的長相,唯一可以形容的就是平凡。那種長相,是你看過也不容易記起來的中國老人。
「臭老頭別煩我。」張凡看也不看他,走進旁邊的地下室。
這裡是他的樂園。
他拿起一本昨天還沒看完的書,坐在角落的沙發上,用心看著。
幾張百年前的場景圖片:清朝年間,一群群紮著辮子的年輕人,冒著風險,飄洋過海,帶著憧憬、輕信與恐懼,來到荒涼的美國西部,在這裏譜寫了最早中國移民的傳奇。
這讓他想起在學校一直欺負他的大衛,一個白痴白人,比他高一個頭。
「你們中國人不是都會中國功夫?用功夫來打我啊!」旁邊幾個他的黨羽,胡亂比了些電影黃飛鴻的起手式,有些還笑倒在地。張凡常被打倒在地,也不還手,卻會還口。他越還口,他們打得越起勁。他記得小時候不小心使出他媽所教的功夫,他媽卻連夜搬家並警告他不許再用,也不說明為什麼。
「那妳為啥還教我?」張凡總是會問。
「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今天又打架了啊?」寶川笑著瞄了他一眼。
「他們欺負我。幾個人打我一個。」張凡相當氣憤,「我長得比他們帥就有罪嗎?」
「小傑沒幫你嗎?」寶川覷著他。
「那個沒卵蛋的傢伙,罵也不還口,不配當我的朋友!」張凡自己拿藥酒擦受傷的地方,這也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
「他請你吃喝玩樂的時候就當人家是朋友?」寶川邊切菜邊說。
「哪有人媽咪像你這樣當的?自己兒子被打,還問東問西,也不關心一下。」張凡嘟著嘴,擦著藥酒。
「你不會學小傑嗎?罵不還口,就沒事。」
「都是你,教我又不讓我用。」
「你知道後果。我教你的只有生死的招數,不是表演給人看的功夫秀。」寶川停止切菜,注視著他,「你想大衛他們死嗎?」
張凡想著想著,搖搖頭,嘆息了一聲,繼續看他的書。
書上寫:
在中國過去有關的歷史文獻中,並沒有「功夫」的記載,那麼這現代化的名稱又是如何與古代的歷史互相結合在一起的呢?現在所謂的「中國功夫」,就是指中華民族從古至今的武術、武藝、武功,以及各種養生保健方法的綜合體,因此「中國功夫」也就是中國的「國術」,亦即中國武術的尊稱。
書上又寫:
中國功夫包括拳術、器械和基本功夫。據專家統計,中國著名的拳術共有一百多種。器械包括九種長、九種短的兵器,即所謂的「十八般武藝」,包括有刀、槍、劍、棍等十八種。「中國功夫」中每種拳術與器械,都有各種不同的套路與招式,其理論與技術,均極博大精深。
「什麼東西啊?」張凡邊看邊自言自語。
他繼續看下去:
中國功夫分外功與內功,所謂「外練筋骨皮,內練精氣神」,除了鍛鍊堅強的體格與靈活的身手外,還有調整身心、強化臟腑、暢通氣脈的內在功夫。由動而靜、由剛至柔,年齡愈大而功力愈深,對於養生保健及益壽延年具有很大的功效。
張凡看得無聊,大叫:「老頭子,你今天放的書怪怪的。」
聽說這些書是他爸留給他的,他看完後,周老會再放一批新的、他沒看過的書。大部分書上所寫的幾乎都是些練氣強身的方法。
張凡剛開始只希望能從書上找到有關他爸的蛛絲馬跡,後來也死心。而他會如此熱衷書上的練氣強身方法,是因為可以減低被打時的痛苦。這些與他媽教的東西又不同。
如有遇到不懂時,他會請教周老。周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國家強,百姓強;國家弱,百姓弱。」周老的聲音由樓上傳來,「十九世紀中期的淘金熱,為北加州舊金山地區帶來中國的廣東移民人潮。然而美國從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中旬排華六十年,限制中國人置房地產,也限制中國人從事專業工作,種族歧視與暴動更迫使多數中國人留在中國城內尋求庇護與生存。」
「關我屁事?」
「你也算是中國人!」
「我連我爸是誰都不知道,還談啥我是哪國人?」
「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我只知道你跟我媽是同國的啦!」
笑聲由樓上傳下來。
「很少有第二代華人喜歡來中國城了。」
「Why not?」
周老慢慢走進地下室,坐在張凡身旁。
「骯髒、擁擠、嘈雜、破敗、人沒禮貌。我的孫子,有次他爸帶他來到了這裡,因為這兒的腥臭味和吵雜聲,使他在路上吐了起來。此後非但不肯來這兒,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中國人,抗拒一切與中國有關的東西,也使得他父母只好計畫帶他去香港、台灣及北京學習。」周老嘆了一口氣。
「香港、台灣及北京沒有骯髒、嘈雜的地方嗎?」張凡睜大眼問。
「早期華人除了喜歡跟華人住在同一區,在美國還有個現象,就是跟著白人跑。偏偏白人不喜歡跟華人住在同一區,於是陸續搬走,然後華人陸續進駐。在比較昂貴的地區,據說一開始有些是台灣香港移民聚居之處,畢竟台灣香港經濟起飛的早。後來有大陸移民遷入後,台灣香港移民陸續搬到更貴的地區,原本的地方就由大陸移民陸續進駐。」周老頓了頓,「現在很多實際的例子證明,在美國這個移民社會,只要你肯付出、肯掙出一片天,沒有人會在乎你的出身。我想,這是那些美國知名華人力爭上游的動力之一,他們用個人的成就,擺脫種族包袱。」
「嗯,」張凡想了想,「我知道了,是整個環境、社會、教育與道德問題。當然還有貧富、人性等問題。我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屁孩,你跟我講這些不嫌太早?」張凡笑著睨著周老。
「你這古靈精怪的臭小鬼……」不等周老說完,他大叫:「肚子好餓啊!」
周老搖著頭站起身來:「坐在那是不會有東西吃的。」
「YA!」張凡大叫一聲,往樓上衝去。他非常喜歡吃周老煮的菜。
周老舊書店後面的廚房裡,張凡邊幫忙處理料理邊說:「你那麼會煮菜,那你認為最好吃的東西是什麼?」周老笑著回答:「當然是鹽。如果沒有鹽的話,食物就沒有任何味道。」
「那麼最不好吃的東西又是什麼?」張凡又問。
「當然是鹽。如果鹽沒有搭配食物的話,會因為太鹹而沒辦法下嚥。」
張凡看著周老久久不說話。
「平常一直欺負你的人,如果你能收服他,以後一定是你最忠心的朋友。」周老對張凡笑著,「要我幫忙嗎?」
張凡也對周老詭異的一笑。慢慢長大後,他知道周老其實是個深不可測的老人,很多無法解決的疑難雜症,找他就對。
麵包海鮮濃湯、大閘蟹、炸魚、海鮮,來到舊金山若沒吃到這些在地美食,總覺得好像不算真的來到舊金山。就著名的麵包海鮮濃湯來說,雖然覺得濃湯的味道頗重且濃郁,麵包口感則偏酸,但,就是這個味——舊金山味。
舊金山是少數世界上還以電纜車為主要大眾交通工具的城市,電纜車不吃油不耗電,相當環保。它的動力全靠極度抖斜的街道巷子以及佈滿天空的纜線。
市中心東邊,占地六十多英哩的Diablo山邊,是張凡的學校。舊金山的天氣,早晚溫差大,但十幾度的天氣,張凡還是喜歡穿著短褲短袖到處亂跑。他拿著一大袋自己拉出來的屎尿(收集了兩天),坐在腳踏車上等著。放學後,大衛和他三個死黨騎著腳踏車出來,他將特製的屎尿包,用力丟往大衛和他三個死黨——大寶、二寶、小寶。
「轟!」屎尿包正中大衛的頭,馬上爆開,屎尿噴灑出來,身旁的同學邊閃躲邊大聲尖叫。離的近的人,難免會不小心沾上幾滴,皺起眉頭。
「幹,什麼東西!」大衛怒吼,「好臭!」
「好臭!」許多同學都大叫且遠離那幾攤灑在地面的穢物,用手捏起鼻子。
大衛和他的三個死黨,牽起一旁自己的腳踏車,追著在狂笑中騎腳踏車逃跑的張凡。開始了腳踏車的追逐戰。
舊金山的街道上,高高低低佈滿車軌的路,這邊纜車爬上斜坡來,那頭纜車滑下街尾去,這車發出叮叮響聲,那車回應咚咚鈴聲。
張凡有時跟著纜車一下子上坡,一下子下衝,有時又轉彎不見,一直騎到了中國城裡面。大衛和他三個死黨在後面邊追邊叫罵。只見張凡進入了一間像廟宇的建築物裡,大衛等四人猶豫了一下,放下腳踏車,也跟了進去。他們剛跨過門檻來到裡面,那門卻自動關上。黑暗的大廳裡,隱隱可見兩旁的大柱上,左邊雕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中國龍,右方則刻著一隻威風凜凜的老虎。龍頭朝向廟裡面,而虎首則朝外,裡面散發著中國廟宇古意盎然的氣氛與檀香。大衛他們面面相覷。
「好詭異的地方,我們回去吧?」三寶(大寶、二寶、小寶)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大衛本也想打退堂鼓,但一聞到身上的臭味,便生氣道:「怕什麼?你們會怕那膽小鬼嗎?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大廳前面是一排他們不知道的神像,神像前好像坐著一個人。
「凡,有種就給我出來!」大衛叫道。
神像前的那人緩緩轉過身,正是張凡。他笑道:「有種就給我過來!」大衛大罵一聲,握緊拳頭,朝張凡奔去。突然間,張凡的臉孔慢慢變成一張中國老人的臉龐,大衛停止腳步,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老人忽然出手,重重打了大衛一巴掌。大衛眼冒金星中,老人的臉又變成張凡嘻笑的臉。
「耍我!」大衛一拳揮向張凡,前面的張凡卻消失不見。大衛卻因揮拳的力道太大,整個人轉了一圈。
「人呢?」大衛轉頭問大寶、二寶、小寶,「張凡人呢?」
「除了我們還有誰啊?」二寶看了看四周。
「你們沒看見一個老人與張凡嗎?」三人搖搖頭。
「只看到你一個人像發瘋似的亂揮拳。」大寶接著說,「還是走吧?明天去學校時再教訓那懦夫。」
大衛也不堅持,點了點頭,四人往大門走去。
「平常都欺負我很久,今天那麼快就想走?」張凡的聲音不知從哪傳出來。四人不覺失驚,不知所措。
「懦夫凡,你在哪?沒種出來嗎?」大衛回頭大喊。
聲音迴盪在大廳裡。
「找我啊?」張凡突然出現在大門前。
「一起上!」四人朝著張凡包圍而去,「有種別跑!」大衛瞪著張凡。
「我一直都在這啊。」張凡聳肩嘻笑著。
「揍他!」四人握拳揮向張凡。
「唉喲」的聲音不斷,四人互相毆打著對方。
「你幹嘛打我?」
「我在打張凡!你幹嘛打我?」
「你打的是我!不是張凡,快停手!」
「你也停手!」怎知他們就是無法停手,不斷的朝對方揮拳。
不知過了多久,四人鼻青臉腫,無力的躺在地上哀嚎。
張凡哈哈大笑的從黑暗中出現:「以後還敢欺負我嗎?」
大寶、二寶、小寶沮喪的搖著頭:「不會了。」
「你呢?」張凡凝視著大衛。大衛轉頭「哼」了一聲,不看張凡。
幾秒後,張凡的聲音不再出現,人也不知哪去。片刻,四人忽然恢復了氣力,飛快的離開那裡,一路騎車回家,躲進家人的懷抱裡。
當然要先去浴室洗澡。
校園裡,歡笑聲依舊。學生應該總是這輩子最無憂無濾的時期吧。但隨著時代改變,學生也越來越複雜。
「在學校他就無法使出妖術,好好的教訓他。」大衛看著三寶們,三寶們唯唯諾諾,毫無主見。但他們內心已經有點怕了。大衛卻已經想好報復的辦法,幾個人圍在一起,聽大衛說出他的計畫。三寶們點著頭,偷偷竊笑。
校園中的一棵樹下,Monica與一位女同學優子坐在草地上吃著午餐。
「Hi,Monica。這星期六有個生日party,妳去嗎?」張凡的聲音從她們後方響起。
「不知道。」Monica紅著臉,低下頭。張凡走到她面前:「等妳知道的時候,會跟我去嗎?」
Monica起身跟著朋友一起走,沒有回答。Monica一家人是兩年前從台灣移民來到這裡的。圓圓的臉蛋,兩個酒窩好可愛。她很溫柔,跟外國女孩完全不同。雖然舊金山很多華人,年輕人卻都已經洋化,沒有中國人應有的傳統文化。張凡喜歡屬於中國女性的那種美與溫柔。從Monica一轉學來到,張凡就想盡辦法接近她,逗她說話,她卻都只是禮貌性的回應。張凡也無所謂,臉皮厚也應該算是他的優點吧。
「我等妳答覆!」張凡大叫。遠離的Monica好像有微微點頭,張凡相當興奮,手舞足蹈的去上廁所。
「機會來了。」大衛與三寶們尾隨著張凡進入廁所。他們四人各拿了一袋屎尿包,準備等張凡正在如廁時,出其不意地潑往他身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幹!」大衛喊著。
「不會吧?」大寶搖著頭。
突然廁所不再是廁所。黑暗的空間裡,只見兩旁大柱上,左邊雕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中國龍,右方則刻著一隻威風凜凜的老虎。龍頭朝向廟裡面,而虎首則朝外。大衛與三寶們想退出門外,門卻打不開。
「找我啊?」張凡忽然出現在四人面前。這時,廁所又變回廁所——學校裡熟悉的廁所。張凡正在尿尿。
「來廁所怎不尿尿拉屎?」
他們尿也不是,不尿也不是,呆在原地。
「不尿別來廁所,很擠喔。」張凡洗了洗手。
「對啊,很擠。」二寶不知不覺的附和。張凡在大衛的衣服上擦了擦手:「Bye!」
「Bye!」不知誰說。
等張凡出去後,大衛才咆哮:「你們在搞什麼?」
三寶們心中幹道:「你自己不是也一樣。」
大衛怒氣沖沖的想離開廁所時,不小心滑了一跤,手上的那袋屎尿包卻飛往上空,落下時,不偏不倚地又砸中跌倒在地上大衛的頭上,爆開,屎尿噴灑得四人滿身。
「我一定要宰了那小子!」
海港氣息依舊。
平日裡十分繁忙的舊金山人顯得十分愜意——在漁人碼頭濃濃的海味熏陶下。
「漁人碼頭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紀的五零年代。當時,一位商人為了方便自己的木材生意,在這裡修建了一個一百七十平方米左右的碼頭,沒想到,碼頭剛一建成,就引來眾多勞工,廉價的餐館與酒吧也紛紛落成,生意十分火爆。那一時期,活躍在漁人碼頭的多是意大利移民,他們的淘金夢破滅後,憑著一手捕魚的好技術,把漁人碼頭辦成了舊金山水產品的集散地。」周老邊走邊對著張凡說,「自六零年代以來,漁人碼頭的漁業特色漸漸地被旅游業所取代,七零年代還有三百艘漁船的捕魚船隊,如今也隻剩下不足一半,其中能正常出海的也只有三分之一。盡管如此,碼頭上,漁民卸貨的氣氛一如當年。每年十月,漁民同樣要依照傳統的方式為船隊舉行祈禱儀式。在元旦午夜鐘聲敲響之際,碼頭上所有的船隊還會像從前一樣齊鳴汽笛,以慶祝新年的降臨。每逢漁民舉行儀式時,你會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某部航海電影中所描繪的——一個繁忙又有點髒亂的碼頭。」
「知道啦!」張凡打著哈欠。
在漁人碼頭,漁民們凌晨三點起錨出海,下午收船滿載歸來,船一靠岸就會有顧客上門選購螃蟹、蝦、鮑魚、槍烏賊、海膽、和鱈魚等新鮮海產。
張凡也在這兒幫周老選購海產,順便吃蟹肉、啃蟹腳、嘗膏黃。
「通常,秋意愈濃蟹的味道愈美。螃蟹在秋天時因感受到水溫變冷,會開始儲藏能量過冬,此時,母蟹蟹黃與公蟹蟹膏都比平常豐富,蟹肉亦十分飽滿。處女蟳是指未經交配過的母蟹,算得上是一級品的秋蟹。個兒碩大的大沙公,兩隻碩大的蟹鉗加上紮實飽滿的肉質,像鮮干貝絲一樣,吃來過癮又有嚼勁。而色彩
斑斕的花蟹、特徵明顯好認的三點蟹,則以肉質細嫩,滋味鮮甜為優勢,清蒸是公認最好的做法。如果喜歡啃食蟹腳,那麼挑石蟳準沒錯。」周老又開始嘮叨個不停。
「知道啦,好吃就行了。」張凡望著漁人碼頭的Dungeness大螃蟹標誌。
「他們害怕了嗎?」周老轉變話題。
「應該還不夠。」
「你知道七擒七縱的故事嗎?」張凡看著周老搖搖頭。
他們坐在碼頭岸邊。
向外望去,一些肥肥胖胖、憨態可鞠的海獅們三五結伴,悠閒地躺在碼頭為牠們準備的一塊塊大木板上。有的會為爭地盤大打出手,有的會不時昂首挺胸、發出響亮的叫聲,有的甚至壓在同伴的身上熟睡。
「這故事發生於西元225年的中國,稱為三國時期。」
「喔,有聽你說過中國三國時代的故事。」張凡很喜歡聽周老說些中國的歷史故事。
「那時蜀漢的丞相諸葛亮爲了鞏固後方,率領軍隊南征。正當大功告成準備撤兵的時候,南方彝族的首領孟獲,糾集了被打敗的散兵來襲擊蜀軍。諸葛亮得知,孟獲不但作戰勇敢,意志堅強,而且待人忠厚,在彝族中極得人心,就是漢族中也有不少人欽佩他,因此決定把他爭取過來。」周老頓了頓又道,「孟獲雖然勇敢,但不善於用兵。第一次上陣,見蜀兵敗退下去,就以爲蜀兵不敵自己,不顧一切地追上去,結果闖進埋伏圈被擒。孟獲認定自己要被諸葛亮處死,因此對自己說,死也要死得像個好漢,不能丟人。不料諸葛亮親自給他鬆綁,好言勸他歸順。孟獲不服這次失敗,傲慢地加以拒絕。諳葛亮也不勉強他,而是陪他觀看已經佈置過的軍營,之後特意問他:『你看這軍營佈置得怎麽樣?』孟獲觀看得很仔細,他發現軍營裏都是些老弱殘兵,便直率的說:『以前我不知道你們虛實,給你贏了一次,現在看了你們的軍營,如果就是這樣子,要贏你並不難!』諸葛亮也不作解釋,笑了笑就放孟獲回去。他料定盂獲今晚準來偷襲,當即佈置好埋伏。
孟獲回去後,得意洋洋地對手下人說,蜀軍都是些老弱殘兵,軍營的佈置情況也已經看清楚,沒有什麽了不起的,今夜三更去劫營,定能逮住諸葛亮。當天夜裏,孟獲挑選了五百名刀斧手,悄悄地摸進蜀軍大營,什麽阻擋也沒有。孟獲暗暗高興,以爲成功在即,不料蜀軍伏兵四起,孟獲又被擒住。」
周老喝了口飲料:「孟獲接連被擒,再也不敢魯莽行事了。他帶領所有人馬退到滬水南岸,只守不攻。蜀兵到了滬水,沒有船不能過去,天氣又熱,困難重重。諸葛亮下令造了一些木筏子和竹筏子,一面派少量士兵假裝渡河,一面將大軍分成兩路,分別繞到上游和下游的狹窄處,渡過河去包圍孟獲據守的上城。後來,孟獲又被擒住。孟獲雖然第三次被擒,但他仍然不服氣。諸葛亮還是不殺他,款待他後又放他回去。將士中有人對諸葛亮的這種做法不理解,認爲他對孟獲大仁慈寬大了,諸葛亮向大家解釋:『我軍要徹底平定南方,必須重用孟獲這樣的人。要是他能心悅誠服地聯絡南人報效朝廷,就能抵得上十萬大軍。你們現在辛苦些,以後就不必再到這裏來打仗了。』
孟獲這次被擒又釋放後,下決心不再跟蜀兵作戰。但時間一長,營裏也快斷糧了,他派人向諸葛亮借糧,諸葛亮同意,但要孟獲親自出來,與蜀軍大將一對一比武。孟獲接連打敗了幾名蜀將,但剛到大堆糧食旁,被絆馬索絆倒被擒。蜀將當即傳達請葛亮的命令,讓盂獲回去,並把糧食搬走。
在這種情況下,孟獲終於從心裏佩服諸葛亮。爲了讓各部族都歸順蜀國,他把各部族首領請來,帶著他們一起上陣。結果又被蜀兵引進埋伏圈,一網打盡。蜀營裏傳出話來,讓孟獲等回去,不少部族首領請孟獲作主,究竟怎麽辦。孟獲流著眼淚說:『作戰中七次被逮住而六次放回,自古以來沒有聽說過。丞相對我早已仁至義盡,我沒有臉再回去了。』就這樣,孟獲等終於順服蜀漢,聽從管轄。」
張凡聽得很用心,久久不出聲,覷著幫海獅站衛兵的海鳥。
「這兒的海獅越來越多了。」他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話。
周老望著前方道:「聽說自從1989年舊金山大地震後,先是有六隻海獅來到這個碼頭居住,到了1990年海獅的數目增為一百五十隻,等到立法保護這塊地方為海獅居住地後,海獅就維持著約數百頭的數目。」
一老一少,帶著大包小包周老親自選購的海產,搭著電纜車回去中國城。海德線相當熱門,尤其是假日,來回的起站都排滿了觀光客。
纜車是依靠地底纜線絞緊再放鬆後釋放的力量。開纜車的司機是個需要高難度操控技巧的工作,要當上纜車司機,需要通過嚴格的考試。一直到2005年底,只有一個女性駕駛員。
到了下坡時,纜車就像是坐溜滑梯一樣飛快的滑下,站在車子兩旁的乘客每到下坡常會發出可怕的慘叫聲。
全世界最彎的路Lambard St,那條路的路邊都是高級住宅並種滿的漂亮的花卉。盛開的繡球花,襯得這個高級住宅區浪漫又優雅,好多人特別開車來體驗這個九曲彎道,就像台灣考駕照裡的S形車道一樣,不過偶而還是會碰到幾個開車技術爛的遊客,三不五時傳來急促恐怖的煞車聲。
生日party的主角是小傑。聽說他爸是台灣富豪。張凡很高興能邀請得到Monica,她穿的很淑女。小傑沒有張凡英俊挺拔,瘦瘦小小,單眼皮,戴付眼鏡,讓人一看就很想欺負,但又不屑欺負的模樣。
張凡介紹兩人認識。
「好樣的!聽說你把大衛他們整得很慘?」小傑把張凡拉到一邊,低聲道。
「還不夠。」張凡很捨不得離開Monica,又不敢表現出來,失了男子氣概。
「什麼?」
「他們遲早還會找我麻煩。」
「那怎辦?」小傑的表情相當緊張。
張凡微笑不語。他睇著小傑:「他們找過你?」
小傑點頭道:「嗯,問些有關你的事情。」
「沒事啦。祝你生日快樂。」張凡毫不在乎,一直轉頭看著Monica。
「沒事就好啦。別緊張,她又不會跑掉。」小傑怪異的微笑,「你喜歡的我有準備。」張凡拍拍小傑的肩,哈哈大笑:「好!」
「別喝太多。」小傑不忘叮嚀。張凡擺了擺手,回到Monica身旁。
來此的,有一半以上都是華人。小傑他爸在世界各國忙做生意,只有他媽一人在這兒陪他,這個月卻有要事回去台灣處理。
大衛與三寶們也不請自來。
「生日快樂。」大衛送上一包禮物。
「謝謝。」小傑笑得很免強,雖然無奈,還是客氣的說。
四人也不客氣的在屋內吃吃喝喝,卻一直有意無意的盯著張凡。
小傑悄悄的來到張凡旁,小聲道:「怎辦?」
「把你準備的好東西拿來吧,等等再幫他們弄幾杯特別飲料!」張凡奸詐的笑著。
Party熱鬧的進行著,小傑請了高級專業外燴服務,提供不知多少道美食佳餚與各種精美可口的飲料,大家盡情在游泳池畔吃著、喝著。
「有錢真好。」Monica若有所思,「但我不喜歡。」
「Why not?」
「外在的生活只是一種虛偽的感覺。」Monica低頭吃口甜點。
張凡訝異的瞅著Monica:「妳很特別。」Monica笑道:「我是妖怪嗎?」
「不是。妳是迷人的小妖精。」張凡不害羞的看著她,她則紅著臉低下頭。也許是家庭環境,也許是成長過程,張凡比一般同齡小孩還要成熟。
「我沒想那麼多,只想盡情的過生活。」張凡邊說邊注意大衛與三寶們的動靜,「妳等我一下。」
「嗯。」她輕聲點頭。
大衛與三寶們準備讓張凡在party上出糗,以挽回他們「惡人四人組」在學校的「聲譽」。他們念念不忘的還是屎尿包,那是他們的奇恥大辱。他們來到飲料區,各自點了自己想喝的飲料。
「這飲料怪怪的,和我平常喝的不一樣。」二寶喝了口飲料,搖著頭。
「別囉唆,等著看好戲。」大衛也喝了一口飲料。
原來他們在送給小傑的禮物中裝滿了屎尿,等小傑要拆禮物時,他們會鼓譟的要張凡幫忙拆。只要禮物一打開,有機關的禮物將會屎尿滿天灑。
「我先上下廁所。」小寶表情不對。
「我也要去。」大寶、二寶也感覺怪怪的。
四人不囉唆的都想要上廁所,這豪華住宅裡,居然也有四間衛浴設備。
「劈哩啪啦」一陣響起,大衛舒服的坐在馬桶上,鬆了一口氣。剛想拿衛生紙擦屁股,肚子又隱隱作痛。又是一串「劈哩啪啦」聲。就這樣連續好幾次,衛生紙也用完了。大衛在浴室中看到一盒很像衛生紙的包裝,馬上拆開。
屎尿灑滿天。
那是他送給小傑的禮物,但被張凡「重新包裝與整理」過後放進浴室。三寶們也同時拉到灰頭土臉,走出浴室,外面許多人歡呼笑著。原來他們在浴室的醜態,全被錄了下來,還即時播放在大廳的螢幕上。大衛出來時,大家退避三舍,因為他滿身屎尿。
「你給我記住!」大衛衝了出去。三寶們也跟著出去。四人衝出去小傑家後,又急忙尋找廁所。
有人笑到滾倒在地。
小傑笑著往張凡與Monica走去:「你給他們喝的是什麼東西?」
「瀉藥飲料。」張凡淡淡的說,「好東西拿來。」
「還喝?」張凡笑看小傑:「你說呢?」
「什麼好東西?」Monica好奇的問。
「妳也來一杯。」張凡有點醉意,「金門高梁。」
「小酒鬼!我最討厭人家喝酒。」Monica皺眉,表情不悅。
「慢慢妳就會喜歡的。」張凡笑道。
「我要回去了。」Monica頭也不回,走了。
張凡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小傑推著他:「還不快追!」
兩人走在彎曲的道路上,風舒服的吹來,兩人卻有不同的心情。
「妳爸很喜歡喝酒嗎?」張凡打破兩人間的沉靜。
Monica點點頭。
「所以妳不喜歡愛喝酒的人?」
「對不起,剛剛失態了。」Monica輕聲的說。
張凡心道:「親一下就好了。」嘴上卻道:「不,是我的錯。」
四周又安靜的有點尷尬。
「酒吧中的兩個人,一起坐在吧檯前喝酒。A問:『你從哪來?』B答:『台灣。』A說:『真的!我也是啊,來,乾一杯!』A又問:『台灣哪裡?』B答:『台北。』A高興的道:『真的!我也是啊,來,乾一杯!』A再問:『台北哪裡?』B答:『天母。』A又高興的道:『真的!我也是啊,來,再乾一杯!』結果他們喝了十幾杯。」
「How come?」Monica有興趣的問。
「因為他們從一到十二年級都唸同一間學校,還一起畢業。」張凡故意停頓一下,「酒吧的另一人問Bartender:『他們是怎麼回事?』Bartender淡淡的說:『別管那對雙胞胎,他們又喝醉了。』」
Monica露出了笑容。
「妳爸真的很愛喝酒嗎?」
「嗯。」Monica望著遠方的摩天大樓以黃色燈泡勾勒出它的形狀,「所以我媽才跟他離婚,跟著後來的老公來到這兒。」
「Sorry。」張凡踢了粒路上的小石頭,「我從小就沒老爸,老媽也從不提他的事,都說到時候你就知道這種屁話。」
Monica看著他,不知該如何回應。
「還習慣這裡嗎?」張凡轉移話題。
「嗯。」
「有去過惡魔島嗎?」
「沒有。」
「看過一部電影叫 The Rock 嗎?」
「嗯。」
「妳一直嗯,我很難接下去說。」
Monica噗哧一笑。
「會笑就好了。」張凡誇張的把頭一甩,「差點跟妳比手語了。」
「我又不是啞巴。」Monica瞪了張凡一眼,「你國語講的很好喔。」
「我從小就聰明啊。」張凡摸著腦袋。
「嗯,看得出來。」
「哪裡看得出來?」張凡追問。
「我討厭你喝酒,你就猜得出來我爸也愛喝酒。」
「喔——」張凡又踢了粒路上的小石頭,「我有次偷喝酒被我老媽捉到,她也不生氣,只是一直看著我。」
風越來越大,張凡脫下外套給Monica披上:「有其父必有其子。」
「什麼?」Monica疑惑的睇著張凡。
「我媽說我喝酒時跟我老爸一個樣。」張凡故意學酒醉人的走路。
「少來。」Monica笑得好開心。
「明天去惡魔島玩嗎?」
「嗯。」Monica停下腳步,瞧著他,「你去過嗎?」
張凡大笑:「比Sean Connery(史恩康那萊)還熟。」[電影The Rock劇情:美國軍方將領哈默准將(艾德哈里斯 飾)因不滿他的手下為國家執行秘密行動而犧牲,卻得不到政府任何的肯定與對家屬的補助,而策動叛變,先是偷取致命的沙林毒氣,之後佔領惡魔島以八十一名觀光客為人質並將沙林毒氣瞄準人口稠密的舊金山,要求政府在四十二小時內拿出賠償金,否則舊金山的居民將遭受沙林毒氣的侵害。
為了反制這項叛變,軍方除了派出FBI 的精銳探員及一名生化器專家史丹利(尼可拉斯凱吉),只能再求助於一個在英美兩國官方記錄都不存在,卻是歷史上唯一曾經逃出惡魔島的前英國情報員梅森(史恩康納萊),他因為知道太多有關英美兩國機密而被陷害入獄三十多年,但為了要他帶路潛入惡魔島,只有將他釋放出來。]
「嗯。」Monica笑的很開心,「我想知道甘迺迪是誰殺死的。」[電影The Rock最後結束:Nicolas Cage(尼可拉斯凱吉)所飾演的史丹利拿著放大鏡在看資料,還問他女朋友:想不想知道甘迺迪是誰殺死的?]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風中也隱隱傳來一首歌:
If you're going to San Francisco
Be sure to wear some flowers in your hair
If you're going to San Francisco
You're gonna meet some gentle people there
For those who come to San Francisco
Summertime will be a love-in there
In the streets of San Francisco
Gentle people with flowers in their ha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