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韓愈˙《師說》:「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任何一種技能,不深入了解,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好像都很簡單。或主觀的以為,那不是我的菜。
德國哲學家黑格爾(Hegel)在談到希臘古典藝術高度發展的條件時曾說:「所以古典性藝術(指希臘古典藝術)須處於一種熟練技巧高度發展的階段,才能使感性材料(指藝術的各種媒介,如語言、色彩、線條等)聽從藝術家的隨意指使。這種藝術成規必須先已存在(儘管還有些拙劣離奇),然後古典美方面的天才才能把機械的熟練加以改進,使它達到技巧的完美。因為只有到了單純的機械性的技藝已不再成為困難和障礙的時候,藝術家才能致力於自由塑造形式。」
文學的發展也是一個漸變的過程,任何文學高潮的出現,其實都是由來有自的。從《詩經》的萌芽期到兩漢樂府和文人五言詩,整個魏晉南北朝,文學進入了一個「自覺的時代」,為唐詩的全面繁榮準備了豐厚的條件。這樣的氛圍一直到唐,由於各種社會條件的恰好稱合和刺激,古典詩終於發展到了它的最高峰。唐詩所表現出的爐火純青的語言錘煉技巧,也是由前代積累曆久而成的。
近體詩的一整套格律規則,雖然是到唐才完全定型的,但此前南朝時沈約等人創立的「四聲八病」之說及其在詩歌中的應用(其結果就是所謂「永明體」的出現),與唐的近體詩有著直接的淵源關係。
近體詩是唐詩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是唐詩藝術成就最突出的領域。近體詩不僅音韻和諧優美,而且它的一系列格律規則對詩的結構組織、對敍述行文的變化、意象的運用、語句的精煉等都有相當的影響,只不過它的影響較為深層隱密,不易為人注意罷了。唐詩人在這一新的舞臺上,寫出了異常輝煌的篇章。
而詩之進入宋,則是活力漸頹、風采漸失、思慮漸沉的老成之境了。
如魯迅先生所言,好詩差不多已被唐人作完了。所以,到了宋代,宋人在詩歌創作方面,要不落唐人的窠臼,確乎很難。但是,唐人所留下的豐富的文學遺產,宋人也並沒有白白浪費,而是將它們更靈活運用在「詞」這一詩歌體式上,使詞在宋代獲得了空前絕後的發展。而宋詞能取得如此顯赫的成就,是建立在唐詩卓越的成就和純熟的技巧之上。
詞在進入文之手以前,除了它的句式長短參差不齊外,與此前的民間歌謠並沒有什麼兩樣,一樣的主要是採用那種簡單、質樸、直率的表現方法。到中晚唐文人開始實驗填詞以後,就像一切民間文學向文人文學的轉變一樣,詞也就不知不覺地發生著變化(當然,也會有負面影響,例如少了質樸和直率)。最早實驗詞創作的白居易、劉禹錫,尤其是後來大量進行詞創制的溫庭筠、韋莊等,他們本就是唐的重要詩人,他們的加入,必然地會把他們在詩歌創作中的種種技巧,帶到詞的創作中來。
秦觀的名詞《八六子》: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鏟盡還生。念柳外青驄別後,水邊紅袂分時,愴然暗驚。無端天與娉婷,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裏柔情,怎奈何、歡娛漸隨流水。素弦聲斷,翠綃香減,那堪片片飛花弄晚。濛濛細雨籠晴,正銷凝,黃鸝又啼數聲。
相對於詩,這是一首地道的詞,它的情韻、它的色澤、它的意境,都充滿詞的味兒的。但是如果我們再仔細一品味,卻發現它在很多方面,與唐詩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例如首句的「倚危亭」,看似是詩人的獨創,但實際上,登高抒懷、寄愁正是唐詩人常用的寫法,此類例子可以說是舉不勝舉,例如杜甫《登樓》:「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杜牧《長安望秋》:「樓倚霜樹外,鏡天玩一毫」、李商隱《安定城樓》:「迢遞高城百尺樓,綠楊枝外盡汀州」……
唐詩是在前代巨大遺產的基礎上創新、發展,宋詞亦是在唐詩(前人)的豐富下所遺留來的寶貴結晶上進行創造。它的長短交錯、變化多端的句式,打破了唐詩(也打破中國古詩)齊言的傳統,為更自由、委婉、更有韻味的抒情帶來了極大的方便……
一位七旬白髮老伯,坐在地下,用心在畫一棵樹。一青年人正巧路過,見他仔細一筆筆描畫,便問:「您頭髮都白了,還在練基本功?」
「沒有學好嘛,所以才要練!」
那青年人卻不知此人正是被譽為「現代中國畫的革新者」——李可染。
他曾說:「七十始知己無知。」「天天練基本功。」「天天做總結。」他也刻了一枚印章「白髮學童」,以不斷督促自己努力,堅守「學到老、學到老」的原則。
當初他的畫受到保守派的老畫家指責:「這不是中國畫,只是中國人畫的畫罷了。」
就那一線之隔,差之千里;也是許多人無法踏出的那一步。
他能創新是因為他的基礎夠扎實。
西洋文學大師梁實秋先生曾說:「寫新詩的一定要會寫舊詩,否則新詩一定寫不好。道理很簡單,詩的文字是簡鍊而美妙的,舊詩在這方面已盡其能事,如平仄、音韻等等,所以新詩、舊詩不是敵對的兩種東西,而是一脈相傳的文學作品。」
艾薩克.牛頓(Sir Isaac Newton)有句名言:
如果我比笛卡兒等人看得遠些,那是因為我站在巨人的肩上而已。
相對的,我們中華民族有這麼豐富的文化基礎與資源,我們後代不但不懂得承先啟後、繼往開來,反而不如從前。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