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那麼多鬼
如果一個靈魂想要了解它自己，那麼它必得向內自我凝視——柏拉圖，對話錄。
已經開了十年，又非常有口碑的羊肉爐店，由於位子不多而客人又不少，所以一張桌子一晚可能會有二、三輪的客人，要來吃的人記得當天一定要先電話預定，以免到時候要在店門口站衛兵。
老闆拿了盤凍豆腐：「等等在過來喝！」
「你先忙！」
「乾。」
「乾。」
「真的好吃。」鄒天豪乾完一杯二鍋頭。
「這二鍋頭酒以前是北京酒文化的典型代表，已有八百年的歷史。它是由燒酒發展而來的，明代北京志中提到『京師之燒刀與棣之純棉也』。當時京城釀酒技師在蒸酒時將第一鍋流出的酒頭去掉，第三鍋流出的酒尾也去掉，取第二鍋流出的中段酒，稱之為『掐頭去尾截取中段』工藝，這是我國最早以工藝命名的白酒，是我國釀酒史上的一個里程碑，對後世白酒品質的穩定起了重大作用，幾百年來被繼承發揚並流傳至今俗稱『二鍋頭』。」
高天爽又喝一杯：「它比高梁就是更純，濃度也比較高！酒質清香醇厚，綿甜爽淨，自然協調，飲後餘香。」
「嗯。」
「老師能不能說說你在英國捉鬼的事？」高天爽又乾一杯。
「你都看我捉了那麼多次鬼，大同小異，不都一樣。」
「我真的把老師當朋友。」
「知道。」
「乾。」
「乾。」
「你相信萬物皆有靈嗎？」鄒天豪點根菸，吐出大小不同的煙圈。
「認識你後，不相信也難。」
「你一個人可以打幾個人？」鄒天豪問得非常無厘頭。
「年輕時，五、六個應該綽綽有餘，現在也還能一、二個。」
「嗯，一樣道理，我也只能同時捉五、六個鬼，能力如此。」鄒天豪把菸熄掉。
「不懂。」
「對於人腦你知道多少？」鄒天豪看著他。
「像豆腐一樣的東西。」高天爽又吃塊肉。
「Shit，喝酒啦。」鄒天豪很想拍他的頭，仰頭飲盡桌上那杯酒，「你的腦果然像豆腐，還是凍豆腐。」
「不然勒？凍豆腐有嚼勁。」高天爽很不服氣。
「等等你叫老闆來一下。」鄒天豪吃了塊凍豆腐，果然Q彈有嚼勁。
「不會又有事了吧？」高天爽停下手中的筷子，一臉訝異。
「怎知。」
「幹，先吃吧，酒足飯飽在捉吧。」
「嗯。」
不知何時開始，不知哪來的人潮，把週遭的每一張桌子都佔滿了。也不知何時開始，人潮退去。
「乾。」老闆豪爽的乾一杯。
「你兒子是大學生吧？」鄒天豪也喝了一杯。
「對啊，你怎知道？」老闆隨便回答。
「他最近有沒有些不正常？」
「沒有啊。小孩子亂想而已。」老闆舉起酒杯，「乾。」
高天爽常來這吃宵夜，與老闆也是老朋友了。他簡單說了關於鄒天豪的本事。
老闆想了想：「他最近真的是有點怪怪的。」
「說有個女人常在窗戶門口跟他聊天。拜託，他房間在三樓，哪有可能。」老闆自己又喝了一杯。
高天爽也陪喝了一杯：「不會吧？吃個宵夜都有鬼可捉？」
「沒事成立個什麼捉鬼特別小組，鬼都來找我們了。」
「什麼？」老闆不懂。
「你沒事，我們卻有事，他媽的。」
「什麼？」老闆露出困惑的神情。
「等等去你家你就懂啦。」
「吃吧！」
「乾。」
去羊肉爐老闆家的路上，鄒天豪同高天爽咬耳朵：「私底下捉鬼，錢照算。」
羊肉爐老闆的家，也算豪華了。
「早知道我也賣羊肉爐。」
「Comparing is competition's twin。 Comparing yourself to others is nothing but bad news。」
「什麼東西啦，給我『落』英文？」高天爽不爽的道。
「人比人，氣死人。鬼比鬼，怎瞑目？」鄒天豪笑道，「當個調查局主任，電腦、英文也不學一下，等退休啊！」
「有一天，漢文帝問丞相周勃，全國一年判了多少罪犯？周勃回說：不知道。文帝又問，一年錢糧收支情形如何？周勃仍回說：不知道。文帝轉問左相陳平同樣問題。陳平回說：可問主管官員。文帝說：既然都有主管官員，你做什麼？陳平回答：丞相職責上佐天子，下育萬物；對外鎮撫諸侯，對內親附百姓；使朝廷官員各有所司，不得怠忽職守。」高天爽掉起書袋來。
「當然管理也是一門學問，但你是活在古代還是現代？多學點東西總是好的。不然你會說『三隻小鬼』是個成語這種話來。」（註一）
「我也知道這是故事的標題而已，不是成語。那是老肚的中文。我沒那麼不要臉，雖然我不是什麼大人物，但還是會怕以後被人家笑呢。」
「是嗎？」鄒天豪覷著高天爽。
「知道你會捉鬼，但天下事不是你講了就算。」
「嗯。我哪麼有本事的人講話，你都還會懷疑，何況一些沒本事的人講話？你聽得下去嗎？」
「雖然不太會電腦、英文，但在社會上混了那麼多年，是非黑白，基本做人處世的態度我還知道。」
鄒天豪點點頭：「很多人連做人都不會，怎能要求他們會當隻正點的鬼？」
「沒錯。世事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高天爽有感而發。
鄒天豪眼光投向樓上：「有人就很鐵齒，不相信有鬼。等鬼找上他們，卻投奔無門！」
「沒錯！」高天爽猛點頭。
「人之所以迷信，只是由於恐懼。人之所以恐懼，只是由於無知。」
兩人邊說邊來到樓上羊肉爐老闆的兒子房間。
鄒天豪讓羊肉爐老闆的兒子先離開房間，自己與高天爽在他的房間等著。
「哇！還有這種好東西。」高天爽在羊肉爐老闆的兒子抽屜找到最新日本AV女優的寫真集。他翻了翻好幾本，還很仔細看了看，「這麼漂亮卻出來拍這個！」高天爽不自覺的搖搖頭，「可惜啊，可惜。」
「現在這個社會，笑貧不笑娼。」鄒天豪也忍不住說了幾句。
「沒錯。」
鄒天豪望著窗外：「來了！」
「你是誰？」三樓窗外有聲音傳來（日語）。
「日本鬼都有啊，我們台灣終於入聯合國鬼界。」高天爽又說，「他媽的，自從最近新聞一直炒要入聯合國，外國鬼都來了。」
鄒天豪哈哈大笑。與日本女鬼說著日語。
「你們講什麼鬼話我也聽不懂，我只會說什麼喔~繼，喔~繼（大），一代，一代（痛）。」
「嗯。讓她代代呻吟。」
「幹！老師真的那麼利害嗎？」
窗外的日本女鬼長長的頭髮蓋著臉，低著頭，慢慢地將頭抬起。鄒天豪忽然眼神一變，手用力的敲日本女鬼的頭，日本女鬼叫了聲「一代」。
鄒天豪怒道：「搞什麼啊！抬個頭那麼慢！長得太醜啊！」
「怎麼這樣說人家，我只是想營造點恐怖氣氛而已。」日本女鬼說的很委曲。
「去吧！『引渡者』能幫你。」鄒天豪使了個臉色給高天爽，「走吧。」
「不說結語了？」
「還沒想到。沒羚羊趕。」鄒天豪搖搖頭。
「只聽過趕羚羊，沒聽過什麼『沒羚羊趕』。」高天爽一臉疑惑。
「沒靈感啦。」
還是羊肉爐老闆的家，客廳中。
「……那時候，台灣子弟如果要想讀中學或大學的話，就必須要到日本本國去讀才行。然而這樣學費太多，學生家長的負擔太重，除非少數很有錢的之外，普通百姓是辦不到的。最初日本人還滿以為，台灣上層社會的子弟，都可到日本去讀書，而且以後都娶了日本女人，必然都會變成日本帝國的忠良臣民。可是誰又能料到，這些到日本去讀書的台胞富家子弟，在日本卻灌了一腦袋歐戰後新興的民主主義和民族主義政治思想，進而以銳敏的政治眼光，來批判日本帝國主義者對台灣的統治。」鄒天豪滔滔不絕。
「那跟我們家的日本女鬼有何關係？」羊肉爐老闆問。
鄒天豪答：「她就是那時下嫁來台灣的。」
「哇靠！她那麼老了！」羊肉爐老闆的兒子突然插話。羊肉爐老闆瞪了他一眼，他也不敢再說話。
「後來台灣光復，她在台灣的日子也越來越難過。終於她帶著她的傷心，回去日本，而日本的家人，也不接納她。她只好當了藝妓，展開了她的新生活。二次大戰後，日本表面上在美國導引下走向民主、開明，但傳統社會的複雜階層關係、封閉心態乃至以自我為中心等，其實並未有太多變化。」
「當過藝妓，難怪那麼漂亮！」羊肉爐老闆的兒子忍不住又插嘴，「黑澤明的酩酊天使就是在描述了在二次大戰後的日本，透過絕望與希望，混亂與秩序的夾雜，在動蕩的時代中無所適從的人心來隱喻戰敗後彷徨無助的日本。日本滿目瘡痍，到處充斥疾病與失業的毫無人生希望的灰色畫面。」
「乾。」羊肉爐老闆舉起酒杯。
「乾。」
「乾。」
「她後來也改嫁給個富豪，生活也過得不錯，卻不再生育。你家剛好是她當年住的地方，她回來台灣找她唯一的兒子，誓死要帶兒子回故鄉。」
羊肉爐老闆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兒子可不是她兒子啊！」
鄒天豪嘆了一口氣：「嗯。鬼的事我處理好了，人的事高主任會處理。還有，捉鬼費用我會寄上。你是高主任的朋友，打八折。」
「誰要你來捉的！」羊肉爐老闆的兒子好像很不爽。
鄒天豪也不囉唆，往羊肉爐老闆的兒子的太陽穴一點。
他一個人孤獨的在黑暗中，也不知道是在哪裡，這種感覺很詭異。他的體內仿佛失落了什麼，但卻沒有東西可以填補，遂成了一個單純的空洞擱在那兒。身體好像也輕得頗不自然，只有聲音空自回蕩。他看到一人躺在不遠處的地上，頭慢慢的抬起來。那是一個美麗少女的臉龐，百媚千嬌。突然容顏轉淡，變成一位成熟的婦人，充滿慈愛的餵著奶。忽然花枝招展，婀娜多姿的徘徊在男人狂笑之間。畫面一變，出現一張滿臉皺紋的臉，骨胳和皮膚之間沒有一丁點肉，也沒有脂肪，也沒有肌肉；血管不再平直地順著經絡運行，而是無序地扭曲著，嚴重的地方，鼓得像蚯蚓一樣。一具血肉豐滿的肉體被歲月無情地摧殘成這副樣子。一雙收攏一世滄桑的眼睛好像也累了，之所以睜著似乎只為找尋一個終點。而寄居在這肉體的靈魂，好像也不滿想離開這居住一輩子的軀體，想隨時離去。
難道她還懷念著以前那美麗的身影，烏黑的頭髮，飽滿，光澤，有彈性的肌膚？沒有一點累贅，青色的血管布在雪白的皮膚下，清晰又透明，熱血在那裏汩汩地流著？
羊肉爐老闆的兒子驀地驚醒，冷汗直流。
「知道的吧？」鄒天豪溫柔的看著他。
「知道了。」羊肉爐老闆的兒子恭敬的對鄒天豪點頭。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
鄒天豪凝視著電腦的風景圖片，吞吐煙圈，下意識摩挲著手上的打火機。「應該出國休息一下吧！世風日下，鬼心不古。鬼多得捉都捉不完。」
高天爽看著檔案資料：「辦完這件案子吧。」
「有一個人去游泳池游泳，游到深水區被救生員救起，救生員說：不會游泳就不要游來深水區啊！那人說：我不是不會游，而是我LP太大了！不會游泳就別牽拖LP太大！」鄒天豪看著高天爽。
「我也是千萬個不願意啊！上頭逼的。」高天爽也裝無奈。
「有位婦人，她去算命。算命的說：『請問您的姓名。』婦人說：『關你屁事。』算命的說：『妳來算命，當然關我的事。妳不說姓名，要我如何算？』婦人說：『我老公姓關，我叫李媲，人稱——關李媲氏。』鬼都是我在捉的，關你屁事！」鄒天豪吐著菸圈。
高天爽狗腿的巴結：「自己兄弟，別計較那麼多，先說說案情，你一定有興趣。」
「不！我要出國散散心。」鄒天豪用力將菸熄掉。
「剛好香港有件案子要我們協助調查，不如先去香港吧。」
「好啊，可以去香港Shopping！」玉昍高興的叫道。
「妳又從哪冒出來？比鬼還利害。」鄒天豪訝異的看著她。
一八四一年鴉片戰爭之後，香港被割讓給英國，成為英國殖民地。滄海桑田，百年間香港由一個小漁村變成世界八大貿易港之一，也是經濟力雄厚的亞洲四小龍之一。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香港正式回歸中國，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特別行政區。
香港是個充滿活力及魅力的國際都會。她擁有一個足以傲視群雄的維多利亞港，摩天大樓聳立兩岸，晚上在霓虹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宛如一顆璀璨的明珠，因此香港素有「東方之珠」的美名。在這個中西文化薈萃地，各式各樣的活動比比皆是，會令人樂而忘返。
一到晚上，不少年輕中產的夜遊一族，工餘之後都愛到蘭桂坊消遣。這一帶的街道晚上燈火通明，酒吧、迪斯可、卡拉OK……一應俱全。蘭桂坊位於雲咸街與德己立街之間，初時只是一小小的 L 形街道，路面並不寬闊。隨著多年的發展，蘭桂坊已成為一個小社區。近年，雲咸街交界與榮華里一段的德己立街，也被納入蘭桂坊的範圍。對一些外國人來說，蘭桂坊更泛指中區鬧市以南，包括雪廠街至荷里活道一帶。
在蘭桂坊中的一家酒吧裡。一瓶Johnine walker，也在三人杯中倒來倒去。來機場接他們的是一位香港高級督察，叫鄺青雲。他帶他們去飯店check in後，再去吃完晚餐，便帶他們來這。
「事情就是發生在這！」鄺青雲又乾了一杯，「知道你們台灣人喝酒都是乾杯。」
他已經喝得開始胡言亂語了。（晚餐時，被高天爽灌的。）
鄺青雲醉眼惺忪：「來這喝酒的女仔，三個都死得不明不白，真係仆街。」
「什麼是仆街？」高天爽不瞭。
「就像喝醉酒後，突然躺在街上，一動也不動。」鄺青雲解釋。
「喔。趴在地上啦。」高天爽搖搖頭，「不對，橫死街頭。」
「這沒鬼，我愛莫能助。」鄒天豪喝口Johnine walker，「明天陪玉昍去Shopping吧！」
「我們不是找你們來玩的。知道嗎？要做事。」鄺青雲突然嚴肅。
鄒天豪客氣的說：「鬼的事我會處理，人的事找高主任。」
「丟，你們台灣人都是這個樣子嗎？」鄺青雲露出很不爽的表情。
「什麼樣子？」玉昍也很不爽。
鄺青雲隨口說出：「不負責任啊！」
「丟——」玉昍突然一個酒瓶敲向鄺青雲的頭。鄺青雲倒在桌上。
「丟——明天去Shopping！都說沒鬼，他還GGYY。」玉昍很激動。她也喝大了。
鄒天豪與高天爽看傻了眼。
「哇靠！最毒婦人心！」他們看著暈倒的鄺青雲，心中想著。
「鈴——」鄺青雲頭痛欲裂，口乾舌燥。掙扎的從床上爬起來接電話。
「喂，邊個？喔，知道，知道，我等等下來。」鄺青雲說。他掛下了電話，摸摸頭，自言自語：「噚晚都飲D咩？點解依家頭仲係好痛tim！」
「如果不讓女人Shopping，下場就跟鄺sir一樣。俗語說得好：女鬼好捉，女人難惹。為何女人死後變鬼會比較講理？」高天爽說得誇張。
「懶得理你。」玉昍檢查著一上午Shopping回來的東西。
他們兩人一早就被玉昍吵醒，陪著玉昍瞎逛，雙手都不夠題她買的東西，直到剛剛才回飯店，在飯店的餐廳吃飯。
「那個……等等，燒賣、叉燒包、鳳爪、腸粉、魚翅餃、鼓汁排骨、鮮蝦腐皮捲……」高天爽叫了滿桌的點心，「龜苓膏，你們要不要？」
「你是餓死鬼啊。」玉昍笑著。
「一早就被妳挖起來逛到現在，還幫妳抱著大包小包的，不餓才有鬼。」高天爽狼吞虎嚥。
鄺青雲此時來到了他們的餐桌前。
「對不起，昨天喝多了，失態了。」鄺青雲向眾人說抱歉。
「不會，不會，請坐。」高天爽擦擦嘴。
「你還好吧？頭還痛嗎？」玉昍一直笑著。
「可能是昨晚喝醉時不小心撞到頭，覺得頭有點腫腫的。」鄺青雲摸摸頭。
高天爽嗆了一下，心道：「菜不嗆人話嗆人。」
「吃點菜，解解酒。」鄒天豪睇著鄺青雲，帶著抱歉的語氣。
「關於昨天我們去的酒吧就是……」
「先吃菜，等等在慢慢說。」
Coffee Shop裡輕鬆的音樂及濃濃的咖啡香氣也為生活步調緊張的都市人帶來另一種放鬆。
「三位女死者都去過昨晚我們去過的那間酒吧，回家後就暴斃身亡。而死後的表情都是瞪大著雙眼，張大了口，好像死前看到了什麼而驚嚇過度。死因都是心臟病突發。」鄺青雲喝口咖啡。
高天爽不解：「是有點奇怪，但也不至於要我們從台灣過來處理吧。」
「我跟你們局長是老交情了，所以請他幫忙。」
「堂堂一個非常高級的香港警官，不會連這種事都要您親自處理吧？」高天爽盯著鄺青雲。
鄺青雲忽然小聲：「其中一位死者是我的女朋友。」
「瞭解了。」高天爽點點頭，「人的事我處理完了。」
所有的人，此時都看著鄒天豪。
「看我也沒用。我感覺不出那家酒吧有任何鬼在作祟。」鄒天豪聳聳肩，「不如去鄺sir家看看吧。」
晚上，涼風徐徐吹來，但這位同學卻無心享受，他因為進度落後而還在實習工廠加工。不久，他也看見一位同學站在沙輪機前正不知在磨什麼，也不知他何時來的。
「這麼晚了，是誰跟我一樣在趕進度？」他好奇的走過去看看。
「老師這樣可以過嗎？」那人突然回過頭。
那個人居然是用自己的臉拿去磨，半邊臉血淋淋的，已經磨得見骨。同學見了嚇了一跳，不囉唆的昏死在工廠。直到第二天才被人發現……
「那工廠老闆是我好朋友。」高天爽說。
「私底下捉鬼，我要……」鄒天豪話還沒說完，高天爽便打岔：「知道啦。打幾折？」
「去看了看在說。」
工廠老闆很客氣的在工廠辦公室泡茶，款待他們。
「好幾年前，工廠曾經發生過這麼一件事……」工廠老闆繼續，「有位學生來我們工廠實習，他每次在工廠時，車刀總是怎麼磨也磨不好，常常拿到零分。他是個老實的好學生，給自己的壓力也很重。但老師說他笨，同學笑他傻，他也漸漸的失去了信心。一日，他磨到一半時，突然想不開的將臉……他的臉卻被沙輪機磨掉了一半，在哀嚎聲中，失血過多而死。」
「唉！教育的悲哀。」高天爽搖頭。
在工廠裡面工作的工人，因為整天在污濁的空氣中與黑色的棉絮打交道，口罩上連呼吸的地方都是黑的。雖然在那麼惡劣的環境下工作，他們只能忍耐。
「沒辦法！我做這份工要一世人啊！不做這做啥？別的工作我又不識！」工人雖然無奈，又能如何？
這天，他們高興的放了一天假。以往每天忙碌的工廠，難得冷冷清清。
鄒天豪走到工廠中央，溫柔的說：「來吧！同學，來老師這吧！不用在磨了，老師給你一百分。」
沒多久，工廠傳來陣陣哭泣的聲音。
「老師，謝謝您，我走了。」
「去吧！『引渡者』在前方等你。」
工廠裡的空氣終於安靜的流動著。
「一枝草，一點露，天無絕人之路。兒孫自有兒孫福。」鄒天豪嘆息了一聲。
「現在小孩一出生就接觸許多新科技，七、八歲就會敲電腦，哪像我們以前都跟自家附近的鄰居一起玩耍，一起去田間冒險。」高天爽有所感觸。
「接觸越多，想得越多，成熟也快。太嚴格，小孩壓力大，太放鬆，小孩又容易學壞。」鄒天豪也不知如何表達。
「也許生活太好，不會吃苦。也許壓力大，容易鑽牛角尖。」
「也許有太多也許。」
麥克阿瑟將軍有篇為子祈禱文：
主啊！求你塑造我的兒子，使他夠堅強到能認識自己的軟弱；
夠勇敢到能面對懼怕；在誠實的失敗中，毫不氣餒；
在勝利中，仍保持謙遜溫和。我祈禱，
願你引導他不求安逸、舒適，相反的，經過壓力、艱難和挑戰，
學習在風暴中挺身站立，學會憐恤那些在重壓之下失敗的人。
高天爽看著檔案：「讓我說說這案情，你聽了一定有興趣。」
「晚上請我表妹去哪吃好？」鄒天豪喃喃自語。
「讓吳正風去處理吧。」
「吳正風？」
「上次去接你表妹那個年輕人啊。」高天爽繼續道，「聽說兩人最近打得火熱。」
「是喔？日日呢？」鄒天豪問。
「聽說忙著在寫你的故事。」
「是喔？」鄒天豪點根菸，「自從捉鬼特別小組成立以來，好像都只有你跟我兩人，其他的人都沒有參與嘛。」
「陳懷民小隊長負責人的事情，也很忙。不如叫吳正風這小子過來幫忙？」
「好啊！每次捉鬼幾乎都我們兩人，玉昍只偶而插花一下，你、我不煩，讀者都看煩了。」
「兩個大男人沒事做啊？無聊到講我壞話！」玉昍不知從哪出現。
「妳又從哪冒出來？真的比鬼還利害。」鄒天豪的眼光投向她。
「看看吧。」玉昍丟了兩份文件給他們。
「什麼？」高天爽問。
「自己看吧。」玉昍說完又不見了。
「她到底是人是鬼？」高天爽歪著頭，「老師對蛇了解多少？」
鄒天豪揉了揉雙眼：「蛇血能夠滋補強身、調整體質，蛇粉可以養顏美容，蛇毒液則可解毒。蛇女可以將你石化。」
「這案子應該跟蛇有關。」高天爽想繼續說下去，卻被鄒天豪打斷：「先看看玉昍寫些什麼吧。」
鄺sir是一個非常高級的香港警官，體格不錯，也算英俊。（才剛看，高天爽就有意見了：「什麼非常高級？也算英俊？她的作文能力與審美觀念有待加強。」）
剛開始以為，死者中，有一位是他的女友。
那天，陽光普照，我和老高與鄒小弟三人shopping很爽，樂不思蜀。（高天爽叫道：「只有她爽吧。」）聽鄺sir說得可憐，我決定去鄺sir家看看，兩隻懶蟲卻不積極。
（兩人看到此時，額頭上都有三條線。）
一進鄺sir家，以我超強的感應能力與邏輯推斷，就知道此案情不簡單。我眼光一掃，乾咳兩聲，鄒小弟就知道他該做事了。這兩隻懶蟲，沒在我鞭策之下，哪會認真做事。
（「看完在一次說吧。」鄒天豪苦笑。「我去拿酒來。寫什麼機車啊。」兩人各喝了一杯酒，勉強繼續讀下去。）
鄒小弟在我的指導之下，在鄺sir的家中將他女友的鬼魂招出，好戲也開始了。原來死的三人，都是鄺sir的女朋友，這個沒良心的負心漢，終於被我及萬民唾棄。老高與鄒小弟兩人，還呆呆的不知發生何事。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我不看了。」高天爽叫喊，將玉昍所寫的「文章」往下一丟。
玉昍不知又從哪出現：「鄒老師，我正在核算你這個月的帳單，高主任的帳單好像有幾筆還沒……」
「什麼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這根本就是狗屁不通、胡說八道罷了。我是要跟師母表達一個新觀念，古人所說的話，不是完全適用於今日，因為時代進步了。話說師母這篇文章，合情合理，感人肺腑，一讀到激動處，不知不覺就將師母文章奮力一丟。別吵我，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文章，我一定要靜靜的拜讀。」高天爽說得慷慨激昂，口沫橫飛，將文章恭敬的撿了起來。
「最好如此。」玉昍嘻嘻笑笑的又不見了。
「老師啊！我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啊，你都不幫我！」高天爽欲哭無淚。
「你也知道鄺sir怎麼酒醉暈倒的？我怎敢惹她？」鄒天豪也相當無奈，「看她又寫些什麼吧。」
三個女人分別叫鍾氏、邰氏與華氏（我還中視、台視、華視勒。高天爽不敢出聲，只能委屈的想在心中）。而招喚出來的鬼是鄺sir的正式女友華氏。你知道她怎麼死的嗎？她說是被鍾氏、邰氏裝鬼嚇死的。而鍾氏也是被邰氏一樣手法害死的（好一個去中國化）。但邰氏卻不知其實鍾氏是被華氏的鬼魂嚇死的。而死後的鍾氏、華氏的鬼魂，又把邰氏嚇死了。結果出現的三條鬼魂（三縷幽魂），自苦又自憐。問世姦（她寫錯字）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高天爽左看右看，確定玉昍不在：「寫什麼東西啊！先不說錯別字，亂七八糟，不知所云。」
鄒天豪聳聳肩：「不錯了，也算寫完我們在香港的經歷。」
「現在小孩的火星文倒很會，也就是網路文字，但國文程度有時真的快吐血。什麼把『兵馬俑』的兵寫成冰凍的冰，還有早上起床整理『遺容』，遺失的遺，他家是開殯儀館的嗎？還有的寫不要從背後拍我肩膀，我很容易『受精』，精子的精，什麼我的歷史老師長髮披肩，個子矮小，脾氣不好，有一點點『胸』。」
高天爽在胸部比了一下，繼續說，「他們歷史老師『胸』真的不大，但確實很兇。」
「但我兒子也寫過很有哲理的話，」他頓了頓說，「在『崎嶇坎坷』的人生『康莊大道』上，我們要堅定方向……」
鄒天豪哈哈大笑。
「她寫得比我兒子還……」高天爽突然睨到角落，玉昍在那跟他微笑。好險「爛」字沒說出口。
高天爽吸了一口氣：「師母寫得文章真洋洋大觀也，讓高某茅塞頓開。我一定要叫我兒子多多學習，每天吃飯前都要唸一遍。我以前從不知原來文章可以寫得少一字則太少，多一字則太多，達到如此高明的境界，連唐宋八大家都自嘆不如。此文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讀？」
鄒天豪笑說：「好了，她走了。」
「真的走了？」高天爽東看西瞧。
「你不去當政客太可惜了。死人都會被你說活了，像鄺sir一樣，女人女鬼都被他騙得無怨無悔，死後還會替他講好話。」
「走吧。」鄒天豪說。
「去哪？」高天爽問。
「你不是一直說什麼蛇的事？去處理吧。」鄒天豪吞吐著煙圈，又下意識摩挲著手上的打火機。
「等等，今天吳正風來報到，等他來在一起去吧。」
「嗯。」
鄒天豪又點根煙。
「老師今天煙抽很兇喔。」
「玉昍要我戒煙。」鄒天豪淡淡的說。
「什麼？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我真的看不下去了。你就那麼怕她？」
「我沒有怕過她啊！」
「那為何不……」
「她說的有道理啊。」鄒天豪喝口酒，「也許連酒也不能喝了吧？」
「為了維護我們男人的尊嚴，我一定跟老師奮鬥下去。革命尚未成功，凡我抽煙喝酒的同志，仍需努力。」
「喝酒抽煙好嗎？」玉昍又不知從哪冒出來。
「哇靠！師母來無影、去無蹤的功夫，越練越利害。」高天爽心虛的瞧著玉昍。
「你認為喝酒抽煙好嗎？」玉昍冷冷的重複一次。
「如今已經有那麼多鬼捉不完，如果人間在多些煙鬼、酒鬼、懶鬼、色鬼、餓鬼……情何以堪啊！我堅決贊成師母的理念，不抽煙、不喝酒，淨化我們的社會。」高天爽說得情緒激揚。
「有時喝點小酒也不錯啊。」玉昍嬌道。
「不錯。小酒怡情，大酒豪邁。歷史上哪個英雄豪傑不喝酒？所謂不會喝酒非好漢。想當年我在華山上，大家煮酒論英雄，他們還叫了我一聲大哥。所以我說……」
玉昍已經笑得無法形容。
「好啦，你們抽煙喝酒我暫時不管。」玉昍說完，又消失不見。
沉默了一會兒。
「她到底是人是鬼？怎來匆匆，去匆匆。」
「你說呢？」鄒天豪站起身，「走吧。」
「喂，還不去倒垃圾。」小安廚房的碗筷還沒洗完，又被人吆喝的去倒垃圾。
小安是透過仲介管道而嫁入台灣的外籍新娘。她也懷孕了。懷孕不會減輕她的工作，一樣被操得很慘。而她老公只會拿她來發洩，當她是個女傭。他家人也沒把她當媳婦一樣看待，當是請了個外勞。
台灣鄉民對「外籍新娘」的態度，除了好奇之外，往往有一種「看戲」的心態，村里間打從男子有到東南亞相親的念頭開始，鄉民便開始談論著，相親成功後，等待妻子歸來台灣的時間，親朋鄰里也同樣地期待。（註二）
高天爽嘆了一聲：「之前阿泰也娶了越南新娘，卻意外被蛇咬死了。保險金卻領了不少。第二個越南新娘，又他媽的也被蛇咬死。保險金又領了不少。小安是第三個。」
「我只捉鬼喔。這種社會不平的現象，交給想當總統的人去處理，不關我事喔！」
「你不覺得事情很詭異？」
「都說人的事我不處理。人的事太複雜了，鬼的事簡單多了。」
「為何會如此？」高天爽問。
「人死後變鬼。變鬼前，人生其中經歷了多少喜怒哀樂與悲歡離合和愛恨情仇、生離死別。變鬼後，不跟『引渡者』走，表示心中有解不開的怨氣，能化解就好。如果有仇恨很深的鬼要反抗，我也很難收服。一般會不跟『引渡者』走的鬼，心中只是有股怨氣難消而已。你只要解開他們的心結就可。」
「那人呢？」高天爽又問。
「我很難讓他們心服口服。」
「為何？」高天爽不了解。
「人的歷練不夠，會反駁。我只捉鬼，不普渡眾生喔。」
「死的人基本上歷練都夠？」
「都死過了，你認為呢？」
「那這事我該如何處理？」
「不如去華西街喝碗蛇湯吧。」
「我也要去。聽說吃蛇肉可以養顏美容！」玉昍又不知從哪出來。
小玲面前又是爸媽那副討厭的嘴臉，還唸道：「奇怪一樣都是我們生的，妳為什麼就不像妳姊姊啊？成天摸東摸西的，一點也沒有女孩樣！當初怎麼會生下你這種孩子的！真是的！」然而越是抬出她那會唸書的姊姊，小玲就越是想反抗！
「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唸書，姊那麼愛唸書，那妳就叫她順便替我唸吧！」雖然賭氣地甩上了房門，小玲還是攤開了課本，只可惜相看兩不識，整本書就像是天書一樣。雖然明天就要段考了，撐著下巴坐在書桌前的小玲，心裡卻只是一派地胡思亂想，神遊天際。不知不覺地眼皮就慢慢地闔上了。
「噹、噹、噹……」客廳裡的壁鐘沉沉地敲了十二響。
「鈴、鈴、鈴……」就在最後一聲鐘響結束時，電話鈴響了起來。
「嚇我一跳！電話鈴聲怎麼變這麼大啊？」小玲驚醒後自言自語說，接起了話筒。
「喂？」
「小玲嗎？是我啦！」話筒那端傳來低沈卻似乎很熟悉的聲音。
「你現在還在唸書啊！」小玲覺得好像是很熟的聲音，可是不知怎地就是想不起來是哪一個。
「大半夜的打電話來有什麼事嗎？還有你哪位啊？」小玲有點生氣的說。
「先把我說的抄下來，我保證你明天的考試都沒問題。」
「什麼？真的嗎？」小玲一聽到可以讓她考試過關這句話耳朵都豎了起來。她準備好紙筆：「嗯，你說吧。」
「仔細記下來喔。3，1，1，2，4，3，4……」她催促著小玲記下所有的數字。
「都寫好了嗎？那麼明天好好考喔。我會再打來的，一定要你接喔。」
「啊，等一下」
「喀！」地一聲電話被掛斷了。
是誰的聲音啊？這個明明像是考試的答案嘛。去哪裡找來這些答案的啊？小玲完全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呃？難道是有人惡作劇？可是好像也不會有人這麼無聊吧……
小玲心想反正這次考試已經一蹋糊塗了，乾脆來個死馬當活馬醫，於是開始背起那些數字和答案。
第二天小玲一大早就到學校去了。接過試卷一看。這怎麼可能？前四題都是小玲會的題目，然而可怕的是竟然和昨天那個女生所說的答案一模一樣。
小玲照著電話裡所說的答案全寫在各科的答案卷上。
這天晚上還是一樣。十二點剛過沒多久電話鈴就響了起來。心神恍惚的小玲在電話鈴聲大作前就拿起了話筒。傳來的是與昨天一樣低沈的聲音與考試的答案數字與其他解答。
第二天小玲也照著電話中所說的答案作答。
幾天後，終於發完所有考試卷，小玲全校第一名。她的爸媽笑得合不攏嘴，見人就說。小玲這天回到家以後，苦苦地思索著：「到底是誰打電話給我？」
電話又在十二點剛過沒多久響起了。小玲心想：「不會又是她吧？考試都過了，還打電話來？」
「喂。」
「今天怎麼這麼慢才接呢？」話筒那端傳來不滿意的聲音。
「妳到底是誰？」小玲問。
太奇怪了！不成，今天一定要問個清楚。小玲下定決心後便開始行動。
「妳到底是誰？」小玲一直問。
話筒另一端的聲音突然變得更加的低沈，但卻又漸漸清晰而大聲起來，彷彿，就像從耳邊傳來的一樣……
「妳在哪？」
沉默了片刻。
「我——在——妳——後——面——」
註一：關於三隻小鬼的故事，是這樣D：他們生前是兄弟，後來因為出車禍而同時喪命，一起來到陰間。他們為了抵抗陰間的大惡魔而有不同的遭遇。大哥不肯打造對抗大惡魔的裝備，二哥做到一半，也因為太辛苦而放棄了。最後只有三弟不嫌麻煩的打造完對抗杜濫大惡魔的裝備而穿上，因此沒被大惡魔吞噬，反而打贏了杜濫大惡魔。其他的要問杜正勝。
註二：七零年代中期開始，部份婚姻受挫的台灣青年經由仲介安排與來自泰國、菲律賓的婦女相親結婚，這些婦女多持偽造之觀光護照來台，誤以為是來台打工，到了台灣之後有些被仲介商人賣身，有些則被帶到農村嫁人，不少受騙嫁來台灣的泰國、菲律賓新娘因文化、語言上的隔闔，或因無法忍受夫家的苦作而逃家不知去向。這些男女雙方受害而仲介商人獲利的不幸事件，使得娶泰國、菲律賓新娘的人逐漸減少。
八零年代初期，隨著台灣與印尼經濟來往的日漸頻繁，開始有少數青年與印尼婦女結婚。但與過去娶泰國、菲律賓新娘不同的是，台灣農村青年是由媒人介紹，親自到印尼相親，到了印尼之後，當地的媒人負責安排帶婦女前來相親，男女雙方同意後擇日訂婚並需親自到印尼地方政府辦理結婚登記。之後，男方可回台灣，其餘手續則交由代辦人處理，總共花費的金額為三十萬至四十萬不等。
目前外籍配偶人數已高達卅二萬人，其中中國以外的外籍配偶約七萬多人，教育部統計指出，在二零零三年結婚的新人中，外籍配偶已高達五萬五千一百一十六人，每三點一對結婚的人就有一對是外籍或中國配偶，其中中國配偶更高佔六成七。
如果一個靈魂想要了解它自己，那麼它必得向內自我凝視——柏拉圖，對話錄。
已經開了十年，又非常有口碑的羊肉爐店，由於位子不多而客人又不少，所以一張桌子一晚可能會有二、三輪的客人，要來吃的人記得當天一定要先電話預定，以免到時候要在店門口站衛兵。
老闆拿了盤凍豆腐：「等等在過來喝！」
「你先忙！」
「乾。」
「乾。」
「真的好吃。」鄒天豪乾完一杯二鍋頭。
「這二鍋頭酒以前是北京酒文化的典型代表，已有八百年的歷史。它是由燒酒發展而來的，明代北京志中提到『京師之燒刀與棣之純棉也』。當時京城釀酒技師在蒸酒時將第一鍋流出的酒頭去掉，第三鍋流出的酒尾也去掉，取第二鍋流出的中段酒，稱之為『掐頭去尾截取中段』工藝，這是我國最早以工藝命名的白酒，是我國釀酒史上的一個里程碑，對後世白酒品質的穩定起了重大作用，幾百年來被繼承發揚並流傳至今俗稱『二鍋頭』。」
高天爽又喝一杯：「它比高梁就是更純，濃度也比較高！酒質清香醇厚，綿甜爽淨，自然協調，飲後餘香。」
「嗯。」
「老師能不能說說你在英國捉鬼的事？」高天爽又乾一杯。
「你都看我捉了那麼多次鬼，大同小異，不都一樣。」
「我真的把老師當朋友。」
「知道。」
「乾。」
「乾。」
「你相信萬物皆有靈嗎？」鄒天豪點根菸，吐出大小不同的煙圈。
「認識你後，不相信也難。」
「你一個人可以打幾個人？」鄒天豪問得非常無厘頭。
「年輕時，五、六個應該綽綽有餘，現在也還能一、二個。」
「嗯，一樣道理，我也只能同時捉五、六個鬼，能力如此。」鄒天豪把菸熄掉。
「不懂。」
「對於人腦你知道多少？」鄒天豪看著他。
「像豆腐一樣的東西。」高天爽又吃塊肉。
「Shit，喝酒啦。」鄒天豪很想拍他的頭，仰頭飲盡桌上那杯酒，「你的腦果然像豆腐，還是凍豆腐。」
「不然勒？凍豆腐有嚼勁。」高天爽很不服氣。
「等等你叫老闆來一下。」鄒天豪吃了塊凍豆腐，果然Q彈有嚼勁。
「不會又有事了吧？」高天爽停下手中的筷子，一臉訝異。
「怎知。」
「幹，先吃吧，酒足飯飽在捉吧。」
「嗯。」
不知何時開始，不知哪來的人潮，把週遭的每一張桌子都佔滿了。也不知何時開始，人潮退去。
「乾。」老闆豪爽的乾一杯。
「你兒子是大學生吧？」鄒天豪也喝了一杯。
「對啊，你怎知道？」老闆隨便回答。
「他最近有沒有些不正常？」
「沒有啊。小孩子亂想而已。」老闆舉起酒杯，「乾。」
高天爽常來這吃宵夜，與老闆也是老朋友了。他簡單說了關於鄒天豪的本事。
老闆想了想：「他最近真的是有點怪怪的。」
「說有個女人常在窗戶門口跟他聊天。拜託，他房間在三樓，哪有可能。」老闆自己又喝了一杯。
高天爽也陪喝了一杯：「不會吧？吃個宵夜都有鬼可捉？」
「沒事成立個什麼捉鬼特別小組，鬼都來找我們了。」
「什麼？」老闆不懂。
「你沒事，我們卻有事，他媽的。」
「什麼？」老闆露出困惑的神情。
「等等去你家你就懂啦。」
「吃吧！」
「乾。」
去羊肉爐老闆家的路上，鄒天豪同高天爽咬耳朵：「私底下捉鬼，錢照算。」
羊肉爐老闆的家，也算豪華了。
「早知道我也賣羊肉爐。」
「Comparing is competition's twin。 Comparing yourself to others is nothing but bad news。」
「什麼東西啦，給我『落』英文？」高天爽不爽的道。
「人比人，氣死人。鬼比鬼，怎瞑目？」鄒天豪笑道，「當個調查局主任，電腦、英文也不學一下，等退休啊！」
「有一天，漢文帝問丞相周勃，全國一年判了多少罪犯？周勃回說：不知道。文帝又問，一年錢糧收支情形如何？周勃仍回說：不知道。文帝轉問左相陳平同樣問題。陳平回說：可問主管官員。文帝說：既然都有主管官員，你做什麼？陳平回答：丞相職責上佐天子，下育萬物；對外鎮撫諸侯，對內親附百姓；使朝廷官員各有所司，不得怠忽職守。」高天爽掉起書袋來。
「當然管理也是一門學問，但你是活在古代還是現代？多學點東西總是好的。不然你會說『三隻小鬼』是個成語這種話來。」（註一）
「我也知道這是故事的標題而已，不是成語。那是老肚的中文。我沒那麼不要臉，雖然我不是什麼大人物，但還是會怕以後被人家笑呢。」
「是嗎？」鄒天豪覷著高天爽。
「知道你會捉鬼，但天下事不是你講了就算。」
「嗯。我哪麼有本事的人講話，你都還會懷疑，何況一些沒本事的人講話？你聽得下去嗎？」
「雖然不太會電腦、英文，但在社會上混了那麼多年，是非黑白，基本做人處世的態度我還知道。」
鄒天豪點點頭：「很多人連做人都不會，怎能要求他們會當隻正點的鬼？」
「沒錯。世事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高天爽有感而發。
鄒天豪眼光投向樓上：「有人就很鐵齒，不相信有鬼。等鬼找上他們，卻投奔無門！」
「沒錯！」高天爽猛點頭。
「人之所以迷信，只是由於恐懼。人之所以恐懼，只是由於無知。」
兩人邊說邊來到樓上羊肉爐老闆的兒子房間。
鄒天豪讓羊肉爐老闆的兒子先離開房間，自己與高天爽在他的房間等著。
「哇！還有這種好東西。」高天爽在羊肉爐老闆的兒子抽屜找到最新日本AV女優的寫真集。他翻了翻好幾本，還很仔細看了看，「這麼漂亮卻出來拍這個！」高天爽不自覺的搖搖頭，「可惜啊，可惜。」
「現在這個社會，笑貧不笑娼。」鄒天豪也忍不住說了幾句。
「沒錯。」
鄒天豪望著窗外：「來了！」
「你是誰？」三樓窗外有聲音傳來（日語）。
「日本鬼都有啊，我們台灣終於入聯合國鬼界。」高天爽又說，「他媽的，自從最近新聞一直炒要入聯合國，外國鬼都來了。」
鄒天豪哈哈大笑。與日本女鬼說著日語。
「你們講什麼鬼話我也聽不懂，我只會說什麼喔~繼，喔~繼（大），一代，一代（痛）。」
「嗯。讓她代代呻吟。」
「幹！老師真的那麼利害嗎？」
窗外的日本女鬼長長的頭髮蓋著臉，低著頭，慢慢地將頭抬起。鄒天豪忽然眼神一變，手用力的敲日本女鬼的頭，日本女鬼叫了聲「一代」。
鄒天豪怒道：「搞什麼啊！抬個頭那麼慢！長得太醜啊！」
「怎麼這樣說人家，我只是想營造點恐怖氣氛而已。」日本女鬼說的很委曲。
「去吧！『引渡者』能幫你。」鄒天豪使了個臉色給高天爽，「走吧。」
「不說結語了？」
「還沒想到。沒羚羊趕。」鄒天豪搖搖頭。
「只聽過趕羚羊，沒聽過什麼『沒羚羊趕』。」高天爽一臉疑惑。
「沒靈感啦。」
還是羊肉爐老闆的家，客廳中。
「……那時候，台灣子弟如果要想讀中學或大學的話，就必須要到日本本國去讀才行。然而這樣學費太多，學生家長的負擔太重，除非少數很有錢的之外，普通百姓是辦不到的。最初日本人還滿以為，台灣上層社會的子弟，都可到日本去讀書，而且以後都娶了日本女人，必然都會變成日本帝國的忠良臣民。可是誰又能料到，這些到日本去讀書的台胞富家子弟，在日本卻灌了一腦袋歐戰後新興的民主主義和民族主義政治思想，進而以銳敏的政治眼光，來批判日本帝國主義者對台灣的統治。」鄒天豪滔滔不絕。
「那跟我們家的日本女鬼有何關係？」羊肉爐老闆問。
鄒天豪答：「她就是那時下嫁來台灣的。」
「哇靠！她那麼老了！」羊肉爐老闆的兒子突然插話。羊肉爐老闆瞪了他一眼，他也不敢再說話。
「後來台灣光復，她在台灣的日子也越來越難過。終於她帶著她的傷心，回去日本，而日本的家人，也不接納她。她只好當了藝妓，展開了她的新生活。二次大戰後，日本表面上在美國導引下走向民主、開明，但傳統社會的複雜階層關係、封閉心態乃至以自我為中心等，其實並未有太多變化。」
「當過藝妓，難怪那麼漂亮！」羊肉爐老闆的兒子忍不住又插嘴，「黑澤明的酩酊天使就是在描述了在二次大戰後的日本，透過絕望與希望，混亂與秩序的夾雜，在動蕩的時代中無所適從的人心來隱喻戰敗後彷徨無助的日本。日本滿目瘡痍，到處充斥疾病與失業的毫無人生希望的灰色畫面。」
「乾。」羊肉爐老闆舉起酒杯。
「乾。」
「乾。」
「她後來也改嫁給個富豪，生活也過得不錯，卻不再生育。你家剛好是她當年住的地方，她回來台灣找她唯一的兒子，誓死要帶兒子回故鄉。」
羊肉爐老闆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兒子可不是她兒子啊！」
鄒天豪嘆了一口氣：「嗯。鬼的事我處理好了，人的事高主任會處理。還有，捉鬼費用我會寄上。你是高主任的朋友，打八折。」
「誰要你來捉的！」羊肉爐老闆的兒子好像很不爽。
鄒天豪也不囉唆，往羊肉爐老闆的兒子的太陽穴一點。
他一個人孤獨的在黑暗中，也不知道是在哪裡，這種感覺很詭異。他的體內仿佛失落了什麼，但卻沒有東西可以填補，遂成了一個單純的空洞擱在那兒。身體好像也輕得頗不自然，只有聲音空自回蕩。他看到一人躺在不遠處的地上，頭慢慢的抬起來。那是一個美麗少女的臉龐，百媚千嬌。突然容顏轉淡，變成一位成熟的婦人，充滿慈愛的餵著奶。忽然花枝招展，婀娜多姿的徘徊在男人狂笑之間。畫面一變，出現一張滿臉皺紋的臉，骨胳和皮膚之間沒有一丁點肉，也沒有脂肪，也沒有肌肉；血管不再平直地順著經絡運行，而是無序地扭曲著，嚴重的地方，鼓得像蚯蚓一樣。一具血肉豐滿的肉體被歲月無情地摧殘成這副樣子。一雙收攏一世滄桑的眼睛好像也累了，之所以睜著似乎只為找尋一個終點。而寄居在這肉體的靈魂，好像也不滿想離開這居住一輩子的軀體，想隨時離去。
難道她還懷念著以前那美麗的身影，烏黑的頭髮，飽滿，光澤，有彈性的肌膚？沒有一點累贅，青色的血管布在雪白的皮膚下，清晰又透明，熱血在那裏汩汩地流著？
羊肉爐老闆的兒子驀地驚醒，冷汗直流。
「知道的吧？」鄒天豪溫柔的看著他。
「知道了。」羊肉爐老闆的兒子恭敬的對鄒天豪點頭。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
鄒天豪凝視著電腦的風景圖片，吞吐煙圈，下意識摩挲著手上的打火機。「應該出國休息一下吧！世風日下，鬼心不古。鬼多得捉都捉不完。」
高天爽看著檔案資料：「辦完這件案子吧。」
「有一個人去游泳池游泳，游到深水區被救生員救起，救生員說：不會游泳就不要游來深水區啊！那人說：我不是不會游，而是我LP太大了！不會游泳就別牽拖LP太大！」鄒天豪看著高天爽。
「我也是千萬個不願意啊！上頭逼的。」高天爽也裝無奈。
「有位婦人，她去算命。算命的說：『請問您的姓名。』婦人說：『關你屁事。』算命的說：『妳來算命，當然關我的事。妳不說姓名，要我如何算？』婦人說：『我老公姓關，我叫李媲，人稱——關李媲氏。』鬼都是我在捉的，關你屁事！」鄒天豪吐著菸圈。
高天爽狗腿的巴結：「自己兄弟，別計較那麼多，先說說案情，你一定有興趣。」
「不！我要出國散散心。」鄒天豪用力將菸熄掉。
「剛好香港有件案子要我們協助調查，不如先去香港吧。」
「好啊，可以去香港Shopping！」玉昍高興的叫道。
「妳又從哪冒出來？比鬼還利害。」鄒天豪訝異的看著她。
一八四一年鴉片戰爭之後，香港被割讓給英國，成為英國殖民地。滄海桑田，百年間香港由一個小漁村變成世界八大貿易港之一，也是經濟力雄厚的亞洲四小龍之一。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香港正式回歸中國，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特別行政區。
香港是個充滿活力及魅力的國際都會。她擁有一個足以傲視群雄的維多利亞港，摩天大樓聳立兩岸，晚上在霓虹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宛如一顆璀璨的明珠，因此香港素有「東方之珠」的美名。在這個中西文化薈萃地，各式各樣的活動比比皆是，會令人樂而忘返。
一到晚上，不少年輕中產的夜遊一族，工餘之後都愛到蘭桂坊消遣。這一帶的街道晚上燈火通明，酒吧、迪斯可、卡拉OK……一應俱全。蘭桂坊位於雲咸街與德己立街之間，初時只是一小小的 L 形街道，路面並不寬闊。隨著多年的發展，蘭桂坊已成為一個小社區。近年，雲咸街交界與榮華里一段的德己立街，也被納入蘭桂坊的範圍。對一些外國人來說，蘭桂坊更泛指中區鬧市以南，包括雪廠街至荷里活道一帶。
在蘭桂坊中的一家酒吧裡。一瓶Johnine walker，也在三人杯中倒來倒去。來機場接他們的是一位香港高級督察，叫鄺青雲。他帶他們去飯店check in後，再去吃完晚餐，便帶他們來這。
「事情就是發生在這！」鄺青雲又乾了一杯，「知道你們台灣人喝酒都是乾杯。」
他已經喝得開始胡言亂語了。（晚餐時，被高天爽灌的。）
鄺青雲醉眼惺忪：「來這喝酒的女仔，三個都死得不明不白，真係仆街。」
「什麼是仆街？」高天爽不瞭。
「就像喝醉酒後，突然躺在街上，一動也不動。」鄺青雲解釋。
「喔。趴在地上啦。」高天爽搖搖頭，「不對，橫死街頭。」
「這沒鬼，我愛莫能助。」鄒天豪喝口Johnine walker，「明天陪玉昍去Shopping吧！」
「我們不是找你們來玩的。知道嗎？要做事。」鄺青雲突然嚴肅。
鄒天豪客氣的說：「鬼的事我會處理，人的事找高主任。」
「丟，你們台灣人都是這個樣子嗎？」鄺青雲露出很不爽的表情。
「什麼樣子？」玉昍也很不爽。
鄺青雲隨口說出：「不負責任啊！」
「丟——」玉昍突然一個酒瓶敲向鄺青雲的頭。鄺青雲倒在桌上。
「丟——明天去Shopping！都說沒鬼，他還GGYY。」玉昍很激動。她也喝大了。
鄒天豪與高天爽看傻了眼。
「哇靠！最毒婦人心！」他們看著暈倒的鄺青雲，心中想著。
「鈴——」鄺青雲頭痛欲裂，口乾舌燥。掙扎的從床上爬起來接電話。
「喂，邊個？喔，知道，知道，我等等下來。」鄺青雲說。他掛下了電話，摸摸頭，自言自語：「噚晚都飲D咩？點解依家頭仲係好痛tim！」
「如果不讓女人Shopping，下場就跟鄺sir一樣。俗語說得好：女鬼好捉，女人難惹。為何女人死後變鬼會比較講理？」高天爽說得誇張。
「懶得理你。」玉昍檢查著一上午Shopping回來的東西。
他們兩人一早就被玉昍吵醒，陪著玉昍瞎逛，雙手都不夠題她買的東西，直到剛剛才回飯店，在飯店的餐廳吃飯。
「那個……等等，燒賣、叉燒包、鳳爪、腸粉、魚翅餃、鼓汁排骨、鮮蝦腐皮捲……」高天爽叫了滿桌的點心，「龜苓膏，你們要不要？」
「你是餓死鬼啊。」玉昍笑著。
「一早就被妳挖起來逛到現在，還幫妳抱著大包小包的，不餓才有鬼。」高天爽狼吞虎嚥。
鄺青雲此時來到了他們的餐桌前。
「對不起，昨天喝多了，失態了。」鄺青雲向眾人說抱歉。
「不會，不會，請坐。」高天爽擦擦嘴。
「你還好吧？頭還痛嗎？」玉昍一直笑著。
「可能是昨晚喝醉時不小心撞到頭，覺得頭有點腫腫的。」鄺青雲摸摸頭。
高天爽嗆了一下，心道：「菜不嗆人話嗆人。」
「吃點菜，解解酒。」鄒天豪睇著鄺青雲，帶著抱歉的語氣。
「關於昨天我們去的酒吧就是……」
「先吃菜，等等在慢慢說。」
Coffee Shop裡輕鬆的音樂及濃濃的咖啡香氣也為生活步調緊張的都市人帶來另一種放鬆。
「三位女死者都去過昨晚我們去過的那間酒吧，回家後就暴斃身亡。而死後的表情都是瞪大著雙眼，張大了口，好像死前看到了什麼而驚嚇過度。死因都是心臟病突發。」鄺青雲喝口咖啡。
高天爽不解：「是有點奇怪，但也不至於要我們從台灣過來處理吧。」
「我跟你們局長是老交情了，所以請他幫忙。」
「堂堂一個非常高級的香港警官，不會連這種事都要您親自處理吧？」高天爽盯著鄺青雲。
鄺青雲忽然小聲：「其中一位死者是我的女朋友。」
「瞭解了。」高天爽點點頭，「人的事我處理完了。」
所有的人，此時都看著鄒天豪。
「看我也沒用。我感覺不出那家酒吧有任何鬼在作祟。」鄒天豪聳聳肩，「不如去鄺sir家看看吧。」
晚上，涼風徐徐吹來，但這位同學卻無心享受，他因為進度落後而還在實習工廠加工。不久，他也看見一位同學站在沙輪機前正不知在磨什麼，也不知他何時來的。
「這麼晚了，是誰跟我一樣在趕進度？」他好奇的走過去看看。
「老師這樣可以過嗎？」那人突然回過頭。
那個人居然是用自己的臉拿去磨，半邊臉血淋淋的，已經磨得見骨。同學見了嚇了一跳，不囉唆的昏死在工廠。直到第二天才被人發現……
「那工廠老闆是我好朋友。」高天爽說。
「私底下捉鬼，我要……」鄒天豪話還沒說完，高天爽便打岔：「知道啦。打幾折？」
「去看了看在說。」
工廠老闆很客氣的在工廠辦公室泡茶，款待他們。
「好幾年前，工廠曾經發生過這麼一件事……」工廠老闆繼續，「有位學生來我們工廠實習，他每次在工廠時，車刀總是怎麼磨也磨不好，常常拿到零分。他是個老實的好學生，給自己的壓力也很重。但老師說他笨，同學笑他傻，他也漸漸的失去了信心。一日，他磨到一半時，突然想不開的將臉……他的臉卻被沙輪機磨掉了一半，在哀嚎聲中，失血過多而死。」
「唉！教育的悲哀。」高天爽搖頭。
在工廠裡面工作的工人，因為整天在污濁的空氣中與黑色的棉絮打交道，口罩上連呼吸的地方都是黑的。雖然在那麼惡劣的環境下工作，他們只能忍耐。
「沒辦法！我做這份工要一世人啊！不做這做啥？別的工作我又不識！」工人雖然無奈，又能如何？
這天，他們高興的放了一天假。以往每天忙碌的工廠，難得冷冷清清。
鄒天豪走到工廠中央，溫柔的說：「來吧！同學，來老師這吧！不用在磨了，老師給你一百分。」
沒多久，工廠傳來陣陣哭泣的聲音。
「老師，謝謝您，我走了。」
「去吧！『引渡者』在前方等你。」
工廠裡的空氣終於安靜的流動著。
「一枝草，一點露，天無絕人之路。兒孫自有兒孫福。」鄒天豪嘆息了一聲。
「現在小孩一出生就接觸許多新科技，七、八歲就會敲電腦，哪像我們以前都跟自家附近的鄰居一起玩耍，一起去田間冒險。」高天爽有所感觸。
「接觸越多，想得越多，成熟也快。太嚴格，小孩壓力大，太放鬆，小孩又容易學壞。」鄒天豪也不知如何表達。
「也許生活太好，不會吃苦。也許壓力大，容易鑽牛角尖。」
「也許有太多也許。」
麥克阿瑟將軍有篇為子祈禱文：
主啊！求你塑造我的兒子，使他夠堅強到能認識自己的軟弱；
夠勇敢到能面對懼怕；在誠實的失敗中，毫不氣餒；
在勝利中，仍保持謙遜溫和。我祈禱，
願你引導他不求安逸、舒適，相反的，經過壓力、艱難和挑戰，
學習在風暴中挺身站立，學會憐恤那些在重壓之下失敗的人。
高天爽看著檔案：「讓我說說這案情，你聽了一定有興趣。」
「晚上請我表妹去哪吃好？」鄒天豪喃喃自語。
「讓吳正風去處理吧。」
「吳正風？」
「上次去接你表妹那個年輕人啊。」高天爽繼續道，「聽說兩人最近打得火熱。」
「是喔？日日呢？」鄒天豪問。
「聽說忙著在寫你的故事。」
「是喔？」鄒天豪點根菸，「自從捉鬼特別小組成立以來，好像都只有你跟我兩人，其他的人都沒有參與嘛。」
「陳懷民小隊長負責人的事情，也很忙。不如叫吳正風這小子過來幫忙？」
「好啊！每次捉鬼幾乎都我們兩人，玉昍只偶而插花一下，你、我不煩，讀者都看煩了。」
「兩個大男人沒事做啊？無聊到講我壞話！」玉昍不知從哪出現。
「妳又從哪冒出來？真的比鬼還利害。」鄒天豪的眼光投向她。
「看看吧。」玉昍丟了兩份文件給他們。
「什麼？」高天爽問。
「自己看吧。」玉昍說完又不見了。
「她到底是人是鬼？」高天爽歪著頭，「老師對蛇了解多少？」
鄒天豪揉了揉雙眼：「蛇血能夠滋補強身、調整體質，蛇粉可以養顏美容，蛇毒液則可解毒。蛇女可以將你石化。」
「這案子應該跟蛇有關。」高天爽想繼續說下去，卻被鄒天豪打斷：「先看看玉昍寫些什麼吧。」
鄺sir是一個非常高級的香港警官，體格不錯，也算英俊。（才剛看，高天爽就有意見了：「什麼非常高級？也算英俊？她的作文能力與審美觀念有待加強。」）
剛開始以為，死者中，有一位是他的女友。
那天，陽光普照，我和老高與鄒小弟三人shopping很爽，樂不思蜀。（高天爽叫道：「只有她爽吧。」）聽鄺sir說得可憐，我決定去鄺sir家看看，兩隻懶蟲卻不積極。
（兩人看到此時，額頭上都有三條線。）
一進鄺sir家，以我超強的感應能力與邏輯推斷，就知道此案情不簡單。我眼光一掃，乾咳兩聲，鄒小弟就知道他該做事了。這兩隻懶蟲，沒在我鞭策之下，哪會認真做事。
（「看完在一次說吧。」鄒天豪苦笑。「我去拿酒來。寫什麼機車啊。」兩人各喝了一杯酒，勉強繼續讀下去。）
鄒小弟在我的指導之下，在鄺sir的家中將他女友的鬼魂招出，好戲也開始了。原來死的三人，都是鄺sir的女朋友，這個沒良心的負心漢，終於被我及萬民唾棄。老高與鄒小弟兩人，還呆呆的不知發生何事。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我不看了。」高天爽叫喊，將玉昍所寫的「文章」往下一丟。
玉昍不知又從哪出現：「鄒老師，我正在核算你這個月的帳單，高主任的帳單好像有幾筆還沒……」
「什麼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這根本就是狗屁不通、胡說八道罷了。我是要跟師母表達一個新觀念，古人所說的話，不是完全適用於今日，因為時代進步了。話說師母這篇文章，合情合理，感人肺腑，一讀到激動處，不知不覺就將師母文章奮力一丟。別吵我，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文章，我一定要靜靜的拜讀。」高天爽說得慷慨激昂，口沫橫飛，將文章恭敬的撿了起來。
「最好如此。」玉昍嘻嘻笑笑的又不見了。
「老師啊！我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啊，你都不幫我！」高天爽欲哭無淚。
「你也知道鄺sir怎麼酒醉暈倒的？我怎敢惹她？」鄒天豪也相當無奈，「看她又寫些什麼吧。」
三個女人分別叫鍾氏、邰氏與華氏（我還中視、台視、華視勒。高天爽不敢出聲，只能委屈的想在心中）。而招喚出來的鬼是鄺sir的正式女友華氏。你知道她怎麼死的嗎？她說是被鍾氏、邰氏裝鬼嚇死的。而鍾氏也是被邰氏一樣手法害死的（好一個去中國化）。但邰氏卻不知其實鍾氏是被華氏的鬼魂嚇死的。而死後的鍾氏、華氏的鬼魂，又把邰氏嚇死了。結果出現的三條鬼魂（三縷幽魂），自苦又自憐。問世姦（她寫錯字）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高天爽左看右看，確定玉昍不在：「寫什麼東西啊！先不說錯別字，亂七八糟，不知所云。」
鄒天豪聳聳肩：「不錯了，也算寫完我們在香港的經歷。」
「現在小孩的火星文倒很會，也就是網路文字，但國文程度有時真的快吐血。什麼把『兵馬俑』的兵寫成冰凍的冰，還有早上起床整理『遺容』，遺失的遺，他家是開殯儀館的嗎？還有的寫不要從背後拍我肩膀，我很容易『受精』，精子的精，什麼我的歷史老師長髮披肩，個子矮小，脾氣不好，有一點點『胸』。」
高天爽在胸部比了一下，繼續說，「他們歷史老師『胸』真的不大，但確實很兇。」
「但我兒子也寫過很有哲理的話，」他頓了頓說，「在『崎嶇坎坷』的人生『康莊大道』上，我們要堅定方向……」
鄒天豪哈哈大笑。
「她寫得比我兒子還……」高天爽突然睨到角落，玉昍在那跟他微笑。好險「爛」字沒說出口。
高天爽吸了一口氣：「師母寫得文章真洋洋大觀也，讓高某茅塞頓開。我一定要叫我兒子多多學習，每天吃飯前都要唸一遍。我以前從不知原來文章可以寫得少一字則太少，多一字則太多，達到如此高明的境界，連唐宋八大家都自嘆不如。此文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讀？」
鄒天豪笑說：「好了，她走了。」
「真的走了？」高天爽東看西瞧。
「你不去當政客太可惜了。死人都會被你說活了，像鄺sir一樣，女人女鬼都被他騙得無怨無悔，死後還會替他講好話。」
「走吧。」鄒天豪說。
「去哪？」高天爽問。
「你不是一直說什麼蛇的事？去處理吧。」鄒天豪吞吐著煙圈，又下意識摩挲著手上的打火機。
「等等，今天吳正風來報到，等他來在一起去吧。」
「嗯。」
鄒天豪又點根煙。
「老師今天煙抽很兇喔。」
「玉昍要我戒煙。」鄒天豪淡淡的說。
「什麼？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我真的看不下去了。你就那麼怕她？」
「我沒有怕過她啊！」
「那為何不……」
「她說的有道理啊。」鄒天豪喝口酒，「也許連酒也不能喝了吧？」
「為了維護我們男人的尊嚴，我一定跟老師奮鬥下去。革命尚未成功，凡我抽煙喝酒的同志，仍需努力。」
「喝酒抽煙好嗎？」玉昍又不知從哪冒出來。
「哇靠！師母來無影、去無蹤的功夫，越練越利害。」高天爽心虛的瞧著玉昍。
「你認為喝酒抽煙好嗎？」玉昍冷冷的重複一次。
「如今已經有那麼多鬼捉不完，如果人間在多些煙鬼、酒鬼、懶鬼、色鬼、餓鬼……情何以堪啊！我堅決贊成師母的理念，不抽煙、不喝酒，淨化我們的社會。」高天爽說得情緒激揚。
「有時喝點小酒也不錯啊。」玉昍嬌道。
「不錯。小酒怡情，大酒豪邁。歷史上哪個英雄豪傑不喝酒？所謂不會喝酒非好漢。想當年我在華山上，大家煮酒論英雄，他們還叫了我一聲大哥。所以我說……」
玉昍已經笑得無法形容。
「好啦，你們抽煙喝酒我暫時不管。」玉昍說完，又消失不見。
沉默了一會兒。
「她到底是人是鬼？怎來匆匆，去匆匆。」
「你說呢？」鄒天豪站起身，「走吧。」
「喂，還不去倒垃圾。」小安廚房的碗筷還沒洗完，又被人吆喝的去倒垃圾。
小安是透過仲介管道而嫁入台灣的外籍新娘。她也懷孕了。懷孕不會減輕她的工作，一樣被操得很慘。而她老公只會拿她來發洩，當她是個女傭。他家人也沒把她當媳婦一樣看待，當是請了個外勞。
台灣鄉民對「外籍新娘」的態度，除了好奇之外，往往有一種「看戲」的心態，村里間打從男子有到東南亞相親的念頭開始，鄉民便開始談論著，相親成功後，等待妻子歸來台灣的時間，親朋鄰里也同樣地期待。（註二）
高天爽嘆了一聲：「之前阿泰也娶了越南新娘，卻意外被蛇咬死了。保險金卻領了不少。第二個越南新娘，又他媽的也被蛇咬死。保險金又領了不少。小安是第三個。」
「我只捉鬼喔。這種社會不平的現象，交給想當總統的人去處理，不關我事喔！」
「你不覺得事情很詭異？」
「都說人的事我不處理。人的事太複雜了，鬼的事簡單多了。」
「為何會如此？」高天爽問。
「人死後變鬼。變鬼前，人生其中經歷了多少喜怒哀樂與悲歡離合和愛恨情仇、生離死別。變鬼後，不跟『引渡者』走，表示心中有解不開的怨氣，能化解就好。如果有仇恨很深的鬼要反抗，我也很難收服。一般會不跟『引渡者』走的鬼，心中只是有股怨氣難消而已。你只要解開他們的心結就可。」
「那人呢？」高天爽又問。
「我很難讓他們心服口服。」
「為何？」高天爽不了解。
「人的歷練不夠，會反駁。我只捉鬼，不普渡眾生喔。」
「死的人基本上歷練都夠？」
「都死過了，你認為呢？」
「那這事我該如何處理？」
「不如去華西街喝碗蛇湯吧。」
「我也要去。聽說吃蛇肉可以養顏美容！」玉昍又不知從哪出來。
小玲面前又是爸媽那副討厭的嘴臉，還唸道：「奇怪一樣都是我們生的，妳為什麼就不像妳姊姊啊？成天摸東摸西的，一點也沒有女孩樣！當初怎麼會生下你這種孩子的！真是的！」然而越是抬出她那會唸書的姊姊，小玲就越是想反抗！
「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唸書，姊那麼愛唸書，那妳就叫她順便替我唸吧！」雖然賭氣地甩上了房門，小玲還是攤開了課本，只可惜相看兩不識，整本書就像是天書一樣。雖然明天就要段考了，撐著下巴坐在書桌前的小玲，心裡卻只是一派地胡思亂想，神遊天際。不知不覺地眼皮就慢慢地闔上了。
「噹、噹、噹……」客廳裡的壁鐘沉沉地敲了十二響。
「鈴、鈴、鈴……」就在最後一聲鐘響結束時，電話鈴響了起來。
「嚇我一跳！電話鈴聲怎麼變這麼大啊？」小玲驚醒後自言自語說，接起了話筒。
「喂？」
「小玲嗎？是我啦！」話筒那端傳來低沈卻似乎很熟悉的聲音。
「你現在還在唸書啊！」小玲覺得好像是很熟的聲音，可是不知怎地就是想不起來是哪一個。
「大半夜的打電話來有什麼事嗎？還有你哪位啊？」小玲有點生氣的說。
「先把我說的抄下來，我保證你明天的考試都沒問題。」
「什麼？真的嗎？」小玲一聽到可以讓她考試過關這句話耳朵都豎了起來。她準備好紙筆：「嗯，你說吧。」
「仔細記下來喔。3，1，1，2，4，3，4……」她催促著小玲記下所有的數字。
「都寫好了嗎？那麼明天好好考喔。我會再打來的，一定要你接喔。」
「啊，等一下」
「喀！」地一聲電話被掛斷了。
是誰的聲音啊？這個明明像是考試的答案嘛。去哪裡找來這些答案的啊？小玲完全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呃？難道是有人惡作劇？可是好像也不會有人這麼無聊吧……
小玲心想反正這次考試已經一蹋糊塗了，乾脆來個死馬當活馬醫，於是開始背起那些數字和答案。
第二天小玲一大早就到學校去了。接過試卷一看。這怎麼可能？前四題都是小玲會的題目，然而可怕的是竟然和昨天那個女生所說的答案一模一樣。
小玲照著電話裡所說的答案全寫在各科的答案卷上。
這天晚上還是一樣。十二點剛過沒多久電話鈴就響了起來。心神恍惚的小玲在電話鈴聲大作前就拿起了話筒。傳來的是與昨天一樣低沈的聲音與考試的答案數字與其他解答。
第二天小玲也照著電話中所說的答案作答。
幾天後，終於發完所有考試卷，小玲全校第一名。她的爸媽笑得合不攏嘴，見人就說。小玲這天回到家以後，苦苦地思索著：「到底是誰打電話給我？」
電話又在十二點剛過沒多久響起了。小玲心想：「不會又是她吧？考試都過了，還打電話來？」
「喂。」
「今天怎麼這麼慢才接呢？」話筒那端傳來不滿意的聲音。
「妳到底是誰？」小玲問。
太奇怪了！不成，今天一定要問個清楚。小玲下定決心後便開始行動。
「妳到底是誰？」小玲一直問。
話筒另一端的聲音突然變得更加的低沈，但卻又漸漸清晰而大聲起來，彷彿，就像從耳邊傳來的一樣……
「妳在哪？」
沉默了片刻。
「我——在——妳——後——面——」
註一：關於三隻小鬼的故事，是這樣D：他們生前是兄弟，後來因為出車禍而同時喪命，一起來到陰間。他們為了抵抗陰間的大惡魔而有不同的遭遇。大哥不肯打造對抗大惡魔的裝備，二哥做到一半，也因為太辛苦而放棄了。最後只有三弟不嫌麻煩的打造完對抗杜濫大惡魔的裝備而穿上，因此沒被大惡魔吞噬，反而打贏了杜濫大惡魔。其他的要問杜正勝。
註二：七零年代中期開始，部份婚姻受挫的台灣青年經由仲介安排與來自泰國、菲律賓的婦女相親結婚，這些婦女多持偽造之觀光護照來台，誤以為是來台打工，到了台灣之後有些被仲介商人賣身，有些則被帶到農村嫁人，不少受騙嫁來台灣的泰國、菲律賓新娘因文化、語言上的隔闔，或因無法忍受夫家的苦作而逃家不知去向。這些男女雙方受害而仲介商人獲利的不幸事件，使得娶泰國、菲律賓新娘的人逐漸減少。
八零年代初期，隨著台灣與印尼經濟來往的日漸頻繁，開始有少數青年與印尼婦女結婚。但與過去娶泰國、菲律賓新娘不同的是，台灣農村青年是由媒人介紹，親自到印尼相親，到了印尼之後，當地的媒人負責安排帶婦女前來相親，男女雙方同意後擇日訂婚並需親自到印尼地方政府辦理結婚登記。之後，男方可回台灣，其餘手續則交由代辦人處理，總共花費的金額為三十萬至四十萬不等。
目前外籍配偶人數已高達卅二萬人，其中中國以外的外籍配偶約七萬多人，教育部統計指出，在二零零三年結婚的新人中，外籍配偶已高達五萬五千一百一十六人，每三點一對結婚的人就有一對是外籍或中國配偶，其中中國配偶更高佔六成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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